第七十二章 為一頭豬著想的人 (1 / 1)

魏永貴

從一開始坐到酒桌上我就不喜歡那個人。那個小夥子。

平時我不是一個愛挑剔的人,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今天不一樣,因為我的角色很特別。今天我必須睜大眼睛,我必須挑剔,用我們老家的話說,要雞蛋裏挑出骨頭來豆腐裏挖出黃豆來。

我把妹妹的女兒小翠帶到我們這個城市已經好幾年了。一個黃毛丫頭不知不覺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久前就戀愛上了。老家的妹妹電話說,我離你那兒八竿子打不著,你得找個時間幫我看看那小夥子,娘舅娘舅,別光想著喝酒吃肉,你可別看走了眼啊。我對妹妹說,男人看男人,一看一個準兒,放心吧。

今天,就約著在酒店見個麵,替妹妹看女婿。

落座以後妹妹的女兒小翠對小夥子說叫舅舅。小夥子就鸚鵡學舌一樣叫了一聲。小翠接著說,今天你請舅舅,可得埋單。小夥子說,好。我故意客氣一下,我說你們那幾個工資還請客,隻能吃碗麵條吧,算了,我來吧。

我說這話是試探,隨口說的,看看小夥子的反應,是不是大方,瀟灑。結果——小夥子屁也沒放一個,默許了。你說你不是太實在了嗎,我一說你錢少,你還真不吭聲了。再說你真的一拍胸脯說請客,我還真要你掏錢嗎。

小夥子給我的感覺就是,小氣,老實,嘴笨,腦子不轉彎。

接下來我開始劈裏啪啦點菜,點到一半的時候小夥子說話了。小夥子說我們就三個人,吃不了這麼多,多了就是浪費。

我本來就有點生氣了,現在,我自己掏腰包,不花你的銀子,你心疼什麼?再說,我這個當舅舅的,就是要給你樹一個大老爺們的樣子。我不顧小夥子的阻攔,點到最後,我高聲問服務員:本店還有什麼特色菜?最貴的?

服務員立即一疊聲地說,有有有,野山雞燉板栗,我們老板說是正宗的野貨,別人偷著送來的,下酒最好了。服務員那種急切,就好像這野山雞轉眼要飛走似的。

這時候小夥子好奇地問:什麼是野山雞啊?

小翠說你真笨,就是山裏到處飛的野雞。

小夥子說我知道了,就是學名叫雉的。小夥子抬頭很認真地對服務員說:這個菜不能要,你們怎麼可以把野生動物當菜肴呢,這可是被保護的。

我有些不耐煩了。你不掏腰包還挺挑剔的。我一揮手:要!

我用餘光看小夥子,那張本來白淨的臉憋得有些紅了,小翠在一邊使勁地撞他的胳膊。我裝作沒看見。

菜很快就陸續上來了。

我大塊大塊的吃肉,大口大口的喝酒,享受著美味佳肴。等那一盤野雞燉板栗上來的時候,我先嚐了一塊,一股又膻又香的味道撲麵而來。不錯,絕對正宗的野雞,而不是家養或人工繁殖的。醉意中我發現,在我大塊朵頤的時候,小夥子自始至終沒有動那盤菜一筷子。

古板,死腦筋,一根筋,鑽牛角尖,假正經。一時間,一個個詞語蹦進了我的腦子裏,小翠也看出了我的不滿意,尷尬地陪著笑臉,不時地做幾個鬼臉。

離開餐桌的時候我醉得差不多了。我已經打定了主意:我要舉“反對牌”,小夥子沒有通過我的考察。我要充分行使娘舅的職權:反對他們繼續交往。

離開餐桌才走了兩步,我聽見了小夥子跟服務員的對話。

小夥子說服務員你不能把牙簽和剩下的飯菜裝在一起。

服務員似乎不高興:你怎麼那麼多的事,怎麼收拾桌子是我的事。

我又走回到桌子旁邊,喝多了酒的人對什麼都感興趣。

我說怎麼回事?小夥子說你看她把剩下的飯菜還有我們剛才用過的牙簽都裝一起了。我一看,服務員沒有錯啊,收拾剩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就得裝在一起嗎。我說走,你又沒喝多酒,咋莫名其妙管起這事來了呢。小翠也拽起小夥子的胳膊往外走。

小夥子掙脫了,有些不依不饒,他認真的問服務員:你們這些東西都怎麼處理?服務員翻了一個白眼:給別人喂豬唄。小夥子說你沒替豬考慮考慮,這些帶尖的牙簽吃進去,不得紮破腸胃?

服務員忽然沉默了,接著從混在一起的盤子裏挑出一根根牙簽來。

服務員笑著說:大哥,你是屬豬的吧。

小夥子說不管屬什麼的但我們的心都是肉長的。

我們就出來了。就走到外麵來了。分手的時候小翠撒嬌地抱著我把嘴衝著我的耳朵問:舅,你表個態他怎麼樣你怎麼跟我媽說呀?

我板著臉說傻丫頭這還用問嘛。我故意賣起了關子。

你說嘛。小翠繼續撒嬌似乎有些緊張。

我說死丫頭一個能為一頭豬著想的人對他未來的老婆還能差嗎。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