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大明天啟六年五月初六,辰時。

趙鐵柱獨自一人扛著一截碗口粗、二尺餘長的楠木,口鼻“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吃力地往前走著。

天空是湛藍湛藍的,初夏的陽光溫和地照在大地上。不時有晨風輕輕吹過,那一份涼爽的感覺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趙鐵柱卻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來。

他太累了。

自從去年八月開始被工部征召到紫禁城內再次重建三大殿,他們這些苦哈哈們就從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一天。雖說工部各局監征召的工匠有數千人,軍中士兵也征調了四千多人,可三大殿畢竟規模宏大,工程的進展還是很緩慢。

說起來,這大明朝的三大殿也是多災多難,在永樂十九年的時候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當時紫禁城內三大殿分別名為“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隻惜建成不到百日,三大殿即被燒毀。朱棣以為自己通過靖難之變黃袍加身,怕是違背了天意,不敢再建,遂權且以奉天門為聽政之所。

朱棣死後仁宗繼位,仍沿舊製不改。因為他留戀南京興王之地,念念不忘想複都南京,無心修複北京的三大殿。但仁宗在位僅一年,未能遷都回去。接下來的宣宗朱瞻基銳意文治,不思遷都。直到英宗朱祁鎮,於正統四年十二月初一,才下詔複建這三大殿。當時施工中用各局監輪班工匠三萬餘人,軍隊三萬六千人。正統六年十一月,三殿二宮竣工。以後曆朝都向各省征財修繕宮殿。嘉靖三十六年三大殿又遭火災,後重建,於四十一年三殿告成,改名為皇極、中極、建極三大殿。四十年後即萬曆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後兩宮和前三殿又被燒毀。

萬曆三十二年才修複了後二宮即乾清宮和坤寧宮。前三殿因木材缺乏,不能施工。天啟五年八月,通惠河工部郎陸滔園在天津至海岸沿途的蘆葦中發現曆朝剩下的楠木一千餘根,這才解決了木材問題。

就像趙鐵柱現在肩上扛的這一根楠木,木紋裏有金絲,據說便是楠木中最為珍貴的金絲楠。有些金絲楠中的上品還天然形成山水人物花紋,真正是巧奪天工造化。

但趙鐵柱哪管顧得自己肩膀上的木頭造化不造化,這根木頭扛在肩上實在是太沉了,饒是趙鐵柱一向身強力壯,獨自一人扛著也感覺吃不消。他隻想把木頭一扔,好好坐下來歇一口氣。

隻不過,由於楠木的珍貴,在搬運過程中,往往有監工一路盯著,以防工人偷盜。想要偷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趙鐵柱方才被吩咐去扛楠木時,卻奇怪地不曾見有人跟來,這才有了此刻偷懶的心思。他偷偷地回頭張望了一眼,還好,這次身後居然還沒有來自東廠的監工的身影,看來是真的可以歇上一歇了。

他於是停下了腳步,正想把楠木往地上一撂,在道旁的一顆大槐樹上靠一靠,忽然背上“啪”地一聲響,隨即是火辣辣地疼痛。趙鐵柱嚇了一跳,正要回頭,但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抽了一鞭,連忙重新邁開腳步往前走,心中暗暗叫苦道:娘咧!明明看不到人,怎麼突然就冒出一個殺千刀的來?莫非會隱身不成?

隻聽身後一個公鴨嗓子罵道:“你個直娘賊!想偷懶?!爺爺我躲在樹後看著你那!你們這些賤民,好吃懶做,抽一下才動一下,不抽你你都不知道該怎麼幹活了!”

說著又是“啪”地一鞭抽在背上,趙鐵柱疼得一哆嗦,差點把木頭從肩膀上給顛下去,連忙伸出雙手抱緊了楠木急步直走。隻聽身後公鴨嗓子罵罵咧咧道:“建極殿那邊急用料,你這廝還在這裏磨磨蹭蹭。非得爺爺抽你是不?你當爺爺抽你不用花力氣的麼?”

趙鐵柱心中大恨,卻敢怒不敢言,埋著頭咬著牙一邊走一邊暗自狠狠地詛咒道:你個殺千刀的夭壽仔!等會走到建極殿,叫大殿倒塌下來壓死你!

大明天啟六年五月初六,辰時。

京城的元宏街上,王福貴微微喘息著,舉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流下來的汗。

雖然這是一個清爽的早晨,但王福貴挑著一付擔子,早已走得滿身大汗。街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有那身著華服的少年公子悠哉遊哉一手托著鳥籠,一手負在背後緩步而行,不時偏著頭吹著口哨逗弄鳥兒;

有那從鄉下來的財主員外,穿金戴銀,衣裳上繡得花團錦簇,帶著隨從在街上東張西望,在各家商鋪前探頭探腦,手摸著荷包,躊躇著應該進哪家店裏去買些豪奢之物,擺擺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