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在天際翻滾,偶爾灑下一束陽光,仿佛貫穿天地的巨柱。
大地炎熱幹燥,到處殘垣斷壁,野獸枯骨在荒野間咆哮,高架橋層層斷裂,泛黃汙水冒起一個個氣泡,天地盡頭處,一座座高大建築破敗不堪,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一個男人,渾身一絲不掛的男人,就這麼平靜的躺在荒野隔壁上,皮膚雖然並不如何白皙,卻光滑的猶如絲緞,連一絲細小的傷疤斑痕都找不到;相貌算是平平凡凡,一頭淩亂的黑發卻透著驚心動魄的美。
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皮沉重如鉛。他睜開的是右眼,幽綠色的瞳孔仿若失去了焦距,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左眼卻一直閉著,怎麼也睜不開,好像被膠水粘住了眼皮,又好像被哪個瘋狂科學家拿工具挖出了眼珠。
“我……”男人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我是誰?”
他爬起身,抬頭看了看永遠那麼陰沉的天空,而後環顧四周,末日蒼涼的景象紛紛映入眼簾,又自言自語:“這是哪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顯然,男人失憶了,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一陣巨大的饑餓感傳來,隨後胃裏一陣痙攣,赤身裸體的男人試著走了幾步,雖然搖搖晃晃,還算有一些力氣,他開始在荒野上試圖尋找食物,不遠處就是一條破敗的公路,沿著坑坑窪窪的公路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大地盡頭。
三天後。
眼前是一道懸崖,再上前一步就會從千米高的懸崖上墜落,懸崖下又是一望無際的讓人絕望的平原,平原上沒有生命,沒有植物,沒有建築,更沒有食物,隻有大地和死亡。
他已經頑強的走了三天了,樹根、雜草、昆蟲、腐肉,隻要找到點能吃的,哪怕再難以下咽,什麼都行,但是荒野和戈壁上什麼都找不到,隻有不斷挨餓,直到來到這道斷崖前,渾身虛脫的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蹲下身,抓起一把黃沙,男人塞進嘴裏,咀嚼了兩下,還未下咽,一陣惡心感傳來,連忙把沙土吐了出來,連帶著胃中不多的苦水。
“我……就要死了嗎?”男人再度躺倒在地上,望著陰沉的天空,苦澀的說。
一陣狂風吹過,卷起滿地黃沙,一些沙子進了眼睛,男人連忙用手捂住眼睛,轉過頭去,然後他就看到了一棵大樹。
大樹早已枯死多年,當然不能吃了,但是幾人合抱的樹幹上有個樹洞,這陣狂風,把樹洞裏一些銀白色的絲線吹了出來,隨著風聲獵獵飛舞,男人再度堅強的站起身,抓住這些銀絲徐徐往外拉。
一具慘白的骷髏從樹洞中拉了出來,原來這是屍體的頭發。
屍體身上早已沒有一點腐肉,從骨骼上分辨似乎是一個女性,胸部以下都包裹在一席寬大的黑色披風中,男人看了看幾乎破爛成布條狀的披風,又看了看渾身一絲不掛的自己,心中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於是他就開始撕扯披風,把這塊披風真的撕扯成了一堆布條,再細心的綁在一起,而後緩緩纏繞在自己身上。
從腳趾、腳踝、大腿、腰身、手臂、脖子,一直到頭頂,仿佛在做著世界上最神聖的事情,布條用完了,整個身體也被纏的嚴嚴實實,連同那隻始終無法睜開的左眼也被纏上,隻露出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詭異右眼。
“有衣服的感覺真不錯……”說完,男人就仰天倒下,徹底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
如血殘陽在地平線上掙紮著緩緩下落,荒野上的風更大更猛了,天邊的濃雲被染的通紅,一些鉛雲散開,頓時霞光萬丈。
一條筆直的公路橫亙在荒野戈壁上,此刻,一輛卡車就在殘破的公路上顛簸行駛著,從高空中看去,仿佛一隻緩慢的鐵殼爬蟲。卡車渾身刷著漆黑的油漆,某一麵油漆上是一個交叉刀劍的標誌,原本車後密不透風的集裝箱已經改裝成了一個鐵籠,鐵籠裏裝的當然不是什麼貨物,而是幾個人。
這些人有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男的、女的,有些斷了手腳、有些身上遍布膿瘡、有些身體幾乎完全畸形,唯一的共同點是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絕望的表情,氣氛壓抑的快讓人瘋掉。
男人看了看這些人,沒有一個他認識,於是想問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胖子,剛剛靠近,那個胖子就連忙後退,像是見了鬼一樣,萬分驚恐的說:“別過來!別靠近我!離我遠點!”
為什麼?男人還未說出口,身後有人就解答了他的問題:“別介意,這胖子非常怕死,他看你渾身纏著這麼多繃帶,怕你感染了什麼致命的病毒和瘟疫。”
“我很健康。”男人下意識的說,回過頭,發現跟自己說話的是一個瘦高的黑人男子,於是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大荒野,通俗點的說法叫做無人區,斯文點的說法叫13區,反正都一個意思,你可以理解成這片地區人跡罕至、鳥不拉屎,到處都有死亡和罪惡發生。”黑人男子依然用看著絕症患者的目光看他,但是還是親切的伸出了手:“我叫羅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