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漢書 卷四(3 / 3)

再後來朱博以政績突出,代理左馮翊,一年後正式任命。在治理左馮翊時,朱博文案處理方麵不如薛宣聰明,更多地是使用武力、權謀,布置網絡,對官民很少施以仁愛,敢於殺人。可是朱博對於屬下也比較寬容,能夠容忍他們的過錯,屬下官吏也願意效力。

高帝的陵寢地長陵縣人大姓尚方禁在年輕時,曾經與別人的妻子通奸,被人砍傷,傷在臉上。郡府中的功曹受賄,建議任命尚方禁擔任守尉。朱博知道後,以其它事情召見尚方禁,見麵後,看到尚方禁臉上果然有疤痕,朱博避開左右問尚方禁:“臉上的這個傷疤是怎麼回事?”尚方禁自知瞞不過去,叩頭招認。朱博笑了,說:“大丈夫做這種事情不足為怪。馮翊願意為卿洗去恥辱,重用你,你願意效力嗎?”尚方禁喜不自禁,回答:“願意以死效勞!”朱博於是吩咐尚方禁:“不要泄露我告訴你的話,有重要事情再安排你,要記住。”把尚方禁當作心腹來使用,充當爪牙。尚方禁早起晚睡,調查地方上的盜賊和其它罪案,很有成績。朱博提拔尚方禁擔任代理縣令。過了不久,朱博召見功曹,關上閣門,一件件地指出功曹受賄,還有推薦尚方禁的事情,朱博交給功曹筆劄,讓他記下來,“受賄一個錢,也要寫下來,不得隱瞞。有半句欺瞞,就殺你的頭!”功曹害怕極了,將自己受賄的贓款,大小都寫了出來。朱博核對詳實,讓功曹坐下來,責令他要改過自新。然後給功曹刀子,削去他所寫的內容,放他出去,繼續擔任職務。功曹此後謹慎小心,不敢再有任何閃失,朱博也隨後提拔了功曹的職務。

朱博後來擔任大司農。一年後,因為犯了一點小罪,被貶為犍為郡太守。在此前,南蠻的酋長若兒,在當地多次搶劫,殺人,朱博與他的兄弟結交,讓他作為內應,襲擊殺了若兒,郡中恢複太平。

朱博又改任為山陽郡太守,因病免官。再次被朝廷征召,任命為光祿大夫,轉任廷尉,掌管疑難案件,平反天下的冤假錯案。朱博擔心官署裏的官員有疑難案件不報,一上任,即召見獄正、獄監、典法掾史,對他們說:“我原來是一名武吏,不懂得法律,幸有眾位賢君幫助,才不會為斷案而發愁!然而在此前,我也在郡裏斷了二十幾年案,耳聞目睹的也有很多,三尺律令,斷案的人要起很大作用。掾史可以與獄正、獄監一起將此前斷過的疑案,再拿幾十件放在我的麵前,考試我,我為諸君再重新斷一次。”獄正、獄監以為朱博隻不過是要給大家一個下馬威,未必就真地懂得判案,於是一起擬出幾件疑案。朱博將掾史召到麵前,大家並排坐下,逐件應答,對於案情的處理,或輕或重,分析得八九不離十。下麵聽的官員莫不頷首點頭,佩服朱博對法律的理解,才能過人。朱博每擔任一個新職務,都會搞一些這種詭譎的名堂,以此來表明,自己不會受到下級的欺瞞。

再後來,朱博擔任後將軍,與紅陽侯王立的關係很好。王立有罪被貶回封國,有關部門上奏,列出王立的同黨、朋友,朱博也在其中,因為此而受到牽連,遭到免官。一年後,哀帝繼位,朱博以前朝名臣,受到哀帝召見,重新得到重用,擔任光祿大夫,又改任為京兆尹,幾個月後,被越級提升為大司空(禦史大夫)。

最初,漢建國之後沿用秦代官職,設置丞相、禦史大夫、太尉。到了武帝朝,撤銷太尉,設置大司馬,前邊冠以將軍稱號,不帶印綬。到了成帝朝,何武擔任九卿,向朝廷諫言:“在上古時,百姓淳樸,事情也少,輔佐國家治理的一定是賢聖,模仿天上的日月星三光,設置三公,各有分工,到了後世,風俗敗壞,政事繁多,宰相的才能趕不上古時的聖賢,一身兼任三公所有的職責,導致政治衰敗,國家不能得到很好地治理。朝廷應該重新設立三公,確定卿大夫的責任,按照權限,授以政事,同時考察他們的政績。”再後來,成帝就此事詢問自己的老師安昌侯張禹,張禹認為何武說得對。在當時,曲陽侯王根擔任大司馬驃騎將軍,何武擔任禦史大夫。成帝於是授予曲陽侯王根大司馬印綬,為其設置官屬,撤銷驃騎將軍職務,任命禦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為列侯,將俸祿提升至與丞相一樣,這樣就具備了三公的雛形。但是朝中的大臣們廷議,均認為古今製度不同,漢代從天子往下,到最下級的佐史,均不同於古製,隻改三公,職務責權難以分得清楚,不利於國家治理。在當時,禦史大夫的府第,有一百多處官員使用的井水枯竭,府中的一行行柏樹,有數千隻野鳥晚上在樹上棲息,早去晚歸,叫做“朝夕鳥”,此後幾個月時間,鳥飛走後,不再飛回來了,老人們都感到奇怪。又過了二年多,朱博擔任大司空,上奏哀帝,朱博說:“帝王治國之道,沒有必要沿襲舊的製度,應該按照時移勢易,酌情改變。高皇帝以聖德接受天命,建立漢朝,設置禦史大夫,位置在丞相下麵,負責監察官員,以職務輔佐丞相,統領百官,上下相互監督,已經經曆了二百年時間,天下安寧。現在改為大司空,與丞相的位置一樣,沒有獲得皇天護佑。按照舊例,挑選郡、諸侯國的太守、國相、政績優異的中二千石官員,再從中選拔合適的,擔任禦史大夫,勝任的,再繼任為丞相,位次安排有序,還可以尊崇聖德,尊重丞相。而今,中二千石官員沒有禦史大夫的經曆,直接擔任丞相,權重太輕,對於國家治理,顯得威望不夠。臣愚以為,大司空的職務,可以撤銷,重新設置禦史大夫,按照舊時製度。臣願意率先垂範,擔任禦史大夫,為百官做出表率。”哀帝接受了朱博的諫言,於是任命朱博為禦史大夫。恰好大司馬傅喜遭到免職,哀帝以陽安侯丁明擔任大司馬衛將軍,撤去屬官,大司馬在將軍前麵隻是一個冠名,與過去一樣。又過了四年,哀帝重新改丞相為大司徒,又設置了大司空(禦史大夫)、大司馬(太尉)。

在此前,何武擔任大司空,與丞相翟方進一起上奏,說:“在古時,天子選拔諸侯賢者作為州伯,《尚書》中講:‘與十二個州牧商量’,通過這些,可以及時了解下情,避免受到蒙蔽。現在的州部刺史,即是當年的州伯,他們掌握著一州的綱紀,負責挑選推薦官員,他們推薦上來的官員,可以擔任朝中九卿,他們檢舉的不法官員,會遭到貶黜,刺史的責任重大。《春秋》大義,要用尊貴的人治理卑下的人,不能讓地位卑下的人去管理地位高的人。州部刺史的位置位於下大夫(六百石),讓他們麵對著二千石官員,這樣輕重倒置,失去了地位等級的排序,臣奏請撤銷州部刺史,重新設置州牧,以符合上古時的製度。”奏章得到批準。在朱博奏請恢複禦史大夫的同時,朱博又上奏,朱博說:“漢家立國,聖德廣大,宇內萬裏,設置郡縣。州部刺史,奉詔命監察官吏,督察郡、諸侯國,以此使得吏民安寧,按照舊例,在州部任職九年,即可以得到舉薦,擔任郡太守、國相,有特別才能、政績突出的,還可以越級提拔,雖然俸祿職務比較低(六百石),但是在朝中的位置卻非常重要,得到的賞賜也非常豐厚,任職的官員,均願意奮進立功。此前丞相翟方進奏言,撤銷州部刺史,將名稱更改為州牧,職務定為真二千石,位列九卿。九卿缺位,以政績突出的州牧來替補,政績一般的,則會苟且度日,渾渾噩噩地混日子,這樣,設置州牧的目的就難以達到,郡國中的奸邪,也難以得到製止。臣奏請撤銷州牧,仍然設置州部刺史。”奏請得到批準。

朱博為人廉潔、節儉,不喜歡酒色宴請。從卑微職務一直到後來做了高官,食不重味,案上擺放不過三杯酒。每天早起晚睡,妻子在家中很難看到朱博。朱博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然而朱博喜歡與士大夫交遊,擔任郡太守和朝中九卿後,常常賓客滿門,想做官的,朱博就幫助他人走上仕途,有仇怨的,朱博也會鼎力襄助,解劍授人。朱博一貫的行事風格,待人接物就是這樣,朱博以此來標榜自己,也因為此而落敗。

在當初,哀帝的祖母定陶太後想讓哀帝為她上尊號,太後的堂弟高武侯傅喜在朝中擔任大司馬,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一起堅持正議。孔鄉侯傅晏也是傅太後的堂弟,為人諂諛,順著定陶太後的意思行事,此時朱博剛被任命為京兆尹,與傅晏的關係很好,二人共謀為傅太後上尊號,以此來弘揚孝道。在當時,師丹被免職,朱博代替師丹擔任大司空。在哀帝閑暇時,朱博多次密封呈上奏章,說:“丞相孔光隻會考慮自己的官位,不能為國家分憂解難;大司馬傅喜是皇上的至親,在朝中尊貴,卻勾結大臣,結交朋黨,對朝中政治無益。”哀帝罷免了傅喜,將其貶回封國,將孔光貶為庶人,以朱博代替孔光擔任丞相,封為陽鄉侯,享受食邑二千戶。朱博上書謙讓,說:“按照舊例,封丞相的食邑不能超過千戶,臣的封邑超越製度,臣誠惶誠恐,願意向朝廷交還一千戶食邑。”哀帝批準奏請。傅太後對傅喜仍然怨恨不已,讓孔鄉侯傅晏暗示丞相,向哀帝上書,撤銷傅喜的侯爵。朱博受詔,與禦史大夫趙玄商議,趙玄說:“這件事情是過去定下來的,現在再重提,不知是否合適?”朱博說:“孔鄉侯有太後的旨意,我已經答應了他,匹夫相求,尚且言而有信,承諾了,就要去做,何況是至尊?朱博隻有拚死來做成此事!”趙玄隻好答應。朱博不願意單獨就傅喜的事情上奏,借原來大司空氾鄉侯何武,此前因為獲罪而遭到免職,回到封國,兩件事情有相似之處,就放在一起來上奏,朱博說:“傅喜、何武此前在任上,對朝廷治理國家,沒有幫助,既然已經免職回家,就不應該再繼續享受原來的封爵和食邑。奏請將他們貶為庶人。”哀帝知道傅太後一向怨恨傅喜,懷疑這是朱博、趙玄秉承太後的旨意,就召趙玄到尚書省調查此事。趙玄交待了事情的原委,哀帝下詔左將軍彭宣和內朝官員討論此事。彭宣等人提出彈劾意見,說:“朱博身為宰相,趙玄身為上卿,傅晏以外戚身份,在朝中享受特進,都是股肱大臣,皇上信任的官員,不考慮竭誠奉公,為國家廣施教化,做百官的表率,明明知道傅喜、何武此前已經蒙受了皇帝的厚恩,而且此事已經經過三次大赦,朱博還要用不道德的手段,辜負皇帝的聖恩,勾結取信於外戚,背叛皇上,擾亂法製,可謂是奸人之雄,欺下罔上,為臣不忠,毫無道德可言;趙玄知道朱博這樣做違法,卻不顧大義,妄自附合,實在是不敬;傅晏與朱博商議,要免去傅喜的侯爵,犯下大不敬罪。臣等奏請皇上下詔,讓謁者召朱博、趙玄、傅晏自行到廷尉署詔獄報到。”哀帝製詔書,說:“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官員、各位大夫、博士、議郎,再討論一次。”右將軍蟜望等四十四人認為:“彭宣等人的奏議,臣等認為可行。”諫議大夫龔勝等十四人認為:“春秋》大義,大臣以奸詐服侍國君,國法不容。魯國大夫叔孫僑企圖在公室專權,在晉國譖毀自己的同族哥哥季孫行父,晉國將季孫行父羈押起來,使得魯國大亂,《春秋》中為此事,在書中有詳細的記載。傅晏背棄教令,譖毀同族兄弟,擾亂朝政,脅迫大臣,欺君罔上,是此案的禍首,是策劃此案的主謀,應該與朱博、趙玄同罪,都是大逆罪。”哀帝減趙玄死罪三等,削去傅晏四分之一的封邑,讓謁者持符節召丞相自行到廷尉署詔獄。朱博隨即自殺,撤銷封國。

在此前,朱博從禦史大夫職務升任為丞相,受封為陽鄉侯,趙玄以少府職務升任為禦史大夫,一起在前殿拜受官爵,二人一步步地登上台階,接受策命,此時有聲音如同洪鍾鳴響(詳情記載在《五行誌》中)。

讚辭如下:薛宣、朱博都是從佐史做起,後來逐級升上去,一直升到宰相位置。薛宣在所有的職務中,都能夠做到政治清明,有很好的政績和口碑,可謂是官員中的模範,等到身居高位,因為苛察,使得名譽受損,器物總是有它的局限性。朱博為官,敢做敢為,不考慮繁文縟節和道德說教,已經被儒家所非議,又看到在孝成帝朝,朝中的大臣,玩弄權術。皇帝改變了,對人的好惡,與此前已經有所不同,還想要依附於外戚丁氏、傅氏,阿諛孔鄉侯傅晏,最終落敗,受到詰難,陷入欺君罔上的罪名,罪證確鑿,難以辯駁,以服毒飲下鴆酒,結束了一生。孔子說:“日子久了,子路也會變得不老實!”朱博同樣如此!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