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夫婦間的關係,乃朝綱須重視的大事,關係到國家安危,聖主不能不慎重對待,在上古時,舜帝莊重地告誡二位妻子,要加強修養;楚莊王割斷對丹姬的戀情,最終成就了霸業;周幽王沉溺於褒姒的美貌,周王室因此而遭受禍殃;魯桓公為齊女所困,導致魯國社稷危殆。處理好後宮事務,明確嬪妃間的位序,尊貴者不能在後宮中專寵妬嫉,阻止嬪妃間傲慢無禮的行為,防止褒姒、閻妻引起的禍亂,讓地位卑賤的嬪妃,有機會受到臨幸,得以親近皇上,以廣大後嗣生育,減少《詩經·白華》中的怨女。後宮嬪妃們的親戚,可以讓他們富貴,但是不能讓她們幹預朝政,防止像皇父這樣的人擅權,削弱外戚的權利,處理好外戚與朝廷的關係,國家就不會因此而發生禍亂。
治理好天下,要從朝中做起,修養德行,要從小事情做起。上古時舜帝任命龍負責臣下的諫言,舜帝的政令得以暢通無阻;周代有四位大臣輔弼成王,成王在處理朝政時,則會減少失誤。朝中有小心輔弼的大臣,穿著金貂,加上左右跟隨的侍從,他們遵循先王的治國之道,懂得君臣間的大義,恪盡職守,政務就不會遭到荒廢,百官恪盡職守,遵守法度,教化就能夠在四方推行。《尚書·周書》中講:“君王修身正己,百官賢能守職。”君王能夠正己,百官就不敢懈怠。
治理天下的君主,要尊賢,要考察在職的官員是否稱職,假若不能尊賢,對官員不加以考察,政事就會遭到荒廢。謹慎地考察官員,努力求得賢士的輔佐,按照才能,量才錄用,在任前詳加考察,對他們的才能,有切實地了解,受到考察的官員,就不會因為官員間的相互詆毀或吹捧,造成不實印象,致使君主對官員產生偏見。對於抱殘守缺的官員,不能讓他們在朝中安享尊位,努力奮進的官員,就不會因為此而遭到埋沒,奸佞饞毀的小人就難以得逞,俊艾在朝中即可以揚眉吐氣。《尚書·虞書》中講:“三年一次考績,三次考績確定官員的升降。”又講:“有九方麵的德行(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才能夠成為稱職的官員。”隻有對官員實施考核與獎懲,才能夠激勵官員們努力奮進。
在上古堯帝時,天下遭受洪水災害,堯帝將天下劃分為十二州,控製遠方的力量薄弱,卻沒有發生叛逆的事情,這全在於君主的仁德深厚,下麵沒有怨言。秦國的道路四通八達,卻因為一夫呼喚,海內響應,最終導致分崩離析,這是因為秦的刑罰殘酷,秦政府的官吏像殘賊一樣,逆天害德,為迎合秦王的需要,這些如同殘賊一樣的官吏,不惜取怨於民眾。陛下要斥退形同殘賊的官吏,永遠禁錮,不再任用,選擇溫良親民的官員,治理國家,平反冤獄,謹慎地對待百姓的訴訟,減少徭役,不誤農時,減少賦稅,不要迫使百姓耗盡家產,讓百姓能夠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不會因為徭役繁重,而困苦不堪;不會因為苛政,而煩惱憂愁。百姓不會恐懼酷吏,即使有唐堯時的大災,百姓也不會有叛逆的想法。《尚書·周書》中講:“安撫百姓,惠及鰥寡。”有了善良親民的官員,民眾自然不會反叛。
臣聽說災異的發生,是皇天在譴責君主,警示君主犯有過失,這就如同是嚴父在訓導子女。隻有敬畏,知錯而改,災禍才會消褪,祥瑞才會顯現;如果繼續忽視災禍的警示,懲罰還會接踵而來。《尚書·周書·洪範》中講:“享受五福,(壽,富,康寧,好德,壽終)畏懼六極。”還說:“六種不祥的災異,如果不警惕,六罰還會降臨,六種災異還會相繼出現。”陛下即位三年以來,災異相繼出現,或大或小,這是由於不能尊崇上天,上天才會表現出憤怒。君主不從自身查找原因,不及時地糾正錯誤,疏遠諫臣,聽不得批評,拒絕諫言,沿著錯誤的道路走下去,沒有悔過的實際行動,上天的責罰還會加重。這五件事情,是施政時須認真考慮的,皇上要謹慎對待,願陛下留神。
對策遞上後,成帝很驚訝,專門召見穀永。
當年夏天,成帝讓舉薦上來的方正對策,詳情記載在《杜欽傳》。穀永對策完畢,又說:“臣此前有幸就災異頻繁地出現,參與對策,談了災異的禍害,也談了君主需要明察。奏書遞上後,陛下棄之不用,又要求對策。對麵臨的災異,沒有畏懼的表示,卻要過問一些不急的事務;不理會解釋天意的至理名言,卻專心於無用的虛文飾辭。災異沒有消除,這些飾辭卻在蒙蔽著上天,皇天因此才會勃然大怒。甲己間有狂風橫掃三次,折斷樹木,這是上天在警告,上天不可能被欺騙。”成帝又召見穀永答問,穀永回答:“日食和地震,是皇後貴妃在後宮中受到專寵的結果。”(詳情記載在《五行誌》中)。
在當時,成帝剛繼位,表示謙遜,將朝政委托於大舅大將軍王鳳,朝中敢於諫言的人,認為這就是災禍發生的原因。穀永知道王鳳在朝中掌握著大權,還想依附王鳳,就又說:
當今四夷賓服,成為漢朝藩國,北邊不再有匈奴的禍患,南邊不再有趙倫、呂嘉的謀反,三麵邊疆晏然,沒有戰爭警訊。諸侯王也隻能享受數縣的封國,而且諸侯國內還有朝廷任命的大臣,掌握大權,諸侯王不再敢胡作非為,不會再有吳、楚、燕、梁(趙)那樣的叛亂。朝中百官相互間盤根錯節,親疏交錯,外戚大臣中有古時申伯的忠誠,雖然在朝中掌權,也能夠小心謹慎,恪盡職守,沒有莽通、上官桀、霍禹的叛逆行為。這三方麵沒有可擔憂的,不能將責任歸咎為幾位舅舅。這與將政事失誤歸咎為丞相父子、內朝尚書宦官一樣,搪塞災異的原因,而妄加評議,欺瞞上天。臣擔心陛下會忽視過失的原因,不警惕天地間的警告,相信了無謂的評議,將罪責歸咎於無辜,而將災異與施政混淆起來,使得上天再次失望,這樣做就不應該了。
陛下繼位以來,委任官員,遵照舊例,沒有什麼過失。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正月,白氣從東方升起,到了四月,黃濁氣再次充塞四野,覆蓋京師,接下來就發生了大水災,伴隨著地震、日蝕。這些災異的發生,接踵而至,與人世間的過失相互對應,朝中百官,各項政事均有缺失,陛下是否也會感到奇怪?白氣從東方升起,這是賤人興起的徵兆;黃濁氣覆蓋著京師,這是王道衰微的反映。賤人正在興起,京師的王道又在衰微,二者相繼出現。陛下如果能夠認真思考愚臣的話,畏懼天地發出的警示,為宗廟社稷做出長遠安排,改過自新,抵禦享樂的誘惑,避免對女色的偏愛,振奮精神,普施恩德,讓後宮的嬪妃們均能享受到皇上給予的機會。如果還不滿足,還可以再挑選容易生育的女子,不要顧忌美醜,不要顧忌是否有婚史,不要顧忌年齡。按照常理,陛下如果能夠在卑賤的女人中得到親生骨肉,其實還是福氣。有了親生兒子,孩子的母親自然不會卑賤。後宮的女官要負起責任,在民間的卑微女子中,選擇合適的女子納入後宮,以寬解皇太後的憂慮,消除上天的責備。有了生育,災異自然會平息。陛下如果不重視愚臣的話,忽視天地的警告,不能消除造成災異的根源,水災頻發,山石怪異,還會出現;再出現的災異隻會更加嚴重,一旦出現,臣即使願意獻出性命,也於事無補。
微賤之臣,膽敢直言,解釋天意,談論後宮帷幄間的私事,離間皇上與寵妃間的關係,臣心中清楚,這是逆耳之言,會招致湯鑊的重刑。因為上天在護佑漢家,臣才敢於直言。臣三次密封上奏,然後得到召見;等待了一旬,才見到皇上。由一位卑微小臣,到可以向皇上獻上忠言,這個過程很不容易;從皇上聆聽臣的述說,到下定決心,這個過程也一定會很困難。有些話不能外露,臣願意將要說的話先寫下來,通過宮中侍從奏報陛下,再拿給皇上的心腹大臣們觀看。心腹大臣如果認為臣說得不對,臣甘願因為妄言而接受懲罰;如果認為臣說得對,皇上應當思考,為什麼會忘記國本,背棄天意而放縱自己!希望陛下能夠深思熟慮,為宗廟社稷著想。
當時參加對策的有幾十人,穀永和杜欽的對策被評為上等。成帝將他們的上書傳予後宮觀看。成帝後來賜予許皇後詔書,在詔書中引用了穀永的話,用來責備許皇後(詳情記載在《外戚傳》中)。
穀永已經在暗中替大將軍王鳳說話,穀永的才能又很好,因此穀永很快即被提升為光祿大夫。穀永上書感謝王鳳,穀永說:“臣鬥筲之才,學識疏淺,與將軍交往不深,在朝中沒有推薦臣的近臣,將軍不嫌棄臣講話狂妄,將臣破格從皂衣中提拔上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諫諍大臣,讓臣感受到將軍不聽諂諛之言,不受他人蠱惑,即使是春秋時的齊桓公、晉文公那樣敢於放手使用士人,即使是父兄培養子弟,也不過如此!在戰國時,豫讓為感謝智伯而吞炭毀容,冒死為主人複仇;齊國孟嚐君的門客在門前自殺。他們都是為了報答知遇之恩,智氏、孟嚐君能有這樣的士人報答他們,更何況受到將軍善待的士人!”王鳳看了上書後,對穀永更加好了。
幾年後,穀永調出京師,擔任安定郡太守。當時成帝的幾位舅舅都在學習經書,掌握著朝中大權。平阿侯王譚,按照年齡排序,應該繼大將軍王鳳之後在朝中輔政,王譚與穀永的關係很好。陽朔年間(公元前24-前21年),王鳳去世。王鳳在病重時,推薦堂弟禦史大夫王音代替自己。成帝答應了,任命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兼領尚書事,平阿侯王譚隻是享受特進,負責守衛長安城門。穀永聽說此事後,給王譚寫信,說:“君侯躬身實踐周公、召公的仁德,負有管仲、晏嬰的輔政責任,禮賢下士,樂善不疲,早就應該位於大將軍這樣的尊位,因為有大將軍王鳳在,所以才抑鬱在家,不能伸展誌向。現在大將軍不幸去世,按照親疏,比較才能,朝廷應該讓君侯繼位。在拜大將軍那一天,京師中的士大夫,知道消息後莫不感到失望。這些均是因為穀永等人愚蠢,不能及時地頌揚君侯。聽說君侯現在享受特進,負責駐守長安的城門守軍,這是皇上讓車騎將軍在朝中秉政,讓自己最親的賢舅,在關鍵地方掌控城防重地。我並不因為此而為君侯感到高興。希望君侯能夠辭職,向皇上表示才能疏淺,不足以負責城門守衛這樣的職責,這樣可以表現出太伯的謙讓,為自己留下一個謙虛禮讓的形象,然後闔門高枕,這才是智者應該做的。願君侯與有智謀的人,再商議一下,我隻是向君侯提出建議。”王譚得到這封書信後,非常感激,隨即辭讓,不接受城門守衛的職務。從此王譚與王音間的關係出現裂痕。
穀永在外地擔任郡吏,擔心被王音陷害,有病請假滿三個月後,請求免職。王音奏請成帝,將穀永補為營軍司馬,穀永多次謝罪解釋,又改任為將軍幕府長史。
王音以成帝堂舅的身份,越過成帝的親舅,在朝中輔政,權威不如當年的王鳳。穀永又對王音說:“將軍擔任上將軍官職,享受著膏腴之地作為食邑,肩負的是周公、召公的責任,擁有掌控天下的權利,可謂是富貴至極,人臣無二,天下的各種意見會紛至遝來,彙總到將軍身邊,將軍將如何應對?將軍要夙興夜寐,秉持伊尹的美德,恪盡職守,輔佐聖上,誅惡不避親,舉善不避仇,以彰顯將軍用心為公,立信四方。按照這三方麵來要求自己,可以長久肩負重任,獲得皇上信任。太白金星在西方出現已經有六十日,按照星象計算,現在已經超過了時間,仍然停留在桑榆之間,星光微弱,行動遲緩,形狀也小了許多。熒惑星光亮,而且比平時還要大,逆行並處於尾宿位置,逆行,還可以理解;處於尾宿的位置,即是一種異象。將軍是否淡忘了要深沉不露的品行,沒有委曲求全,不能堅持原則,不能廣泛地招賢納士,待人還有憑著好惡取舍的毛病,心胸還不夠寬廣,這與將相大臣的要求,是否還有距離?為什麼繼任了大司馬的職務後,金星、火星卻發生了變化?上天的昭示很明顯,不會徒顯異象,願將軍警惕、謹慎,考慮其中的原因,改變自己的做法,以求得上天護佑。”王音聽了之後,心中很不平靜,推薦穀永擔任邊郡的護苑使者。
王音去世後,成都侯王商繼任大司馬衛將軍,穀永改任為涼州刺史。到京師奏事完畢後,要回涼州,當時有黑龍在東萊郡出現,成帝讓尚書詢問穀永,並記下穀永講的話。穀永答問:
臣聽說掌握天下,擁有國家的人,患在朝中出現危亡時,警示危亡的話語,皇上卻聽不到;如果能讓警示危亡的話語及時傳達到皇上耳中,那麼商、周就不會滅亡,而繼續擁有天下,三代的曆法也不用改變正朔。夏、商就要滅亡啦,連路上的行人都能看出來,朝中的君王卻還懵懂無知,自以為天下太平,危機日益迫近,君王卻還是渾然不覺,政權就要更迭,君王卻仍然意識不到。《易經》中說:“安必思危,存不忘亡,才能夠保證太平永續。”願陛下能夠博采眾議,不要顧忌逆耳的忠言,讓微不足道的小臣,也可以向陛下袒露忠心,進獻忠言,而沒有後顧之憂,一旦打開納諫之路,四方的賢者即會不遠千裏,彙聚到朝中來,這是群臣的願望,也是社稷永保太平的福氣。
漢家的曆法采用夏曆,從武帝朝起,將正月改為一年的歲首,夏曆崇尚黑色,黑龍,為同姓象征。龍是陽德,由小至大,是帝王的祥瑞徵兆。不知陛下是否看到本朝沒有繼嗣,潛伏著危亡的跡象,下麵是否會有人舉兵謀反,禍亂天下?是否會有人蠢蠢欲動,打算繼承皇位,殘賊不仁,像廣陵王、昌邑王那樣的人是否還會出現?臣愚蠢不敢妄加評說。在元年九月黑龍出現,當天的天氣陰沉,有日食。今年二月己未夜間又有流星雨隕落,在乙酉這一天,有日食。六個月的時間內,大的災異出現四次,二次在同一個月出現,三代的末世,春秋出現的亂象,也沒有這樣頻繁。臣聽說三代之所以滅亡,社稷斷絕祭祀,宗廟毀棄,全是由於女人和朝中的奸臣,同時也由於帝王沉湎於酒色。《尚書》中講:“輕信婦人的話,會自取滅亡;”“商紂王重用逃亡的罪人,親信他們,使用他們。”《詩經》中講:“燃燒的烈焰,怎麼會熄滅?顯赫的宗周,毀在褒姒手中!”《易經》中說:“喝酒混了頭,懲罰即會開始。”秦朝之所以在二世,建國僅十六年就亡國,是因為帝王的生活過於奢侈,喪葬安排的過於奢靡。這二者現在均出現在陛下身上,臣願意簡單地陳述一下。
《易經》中說:“婦人的責任,是在家中操持家務,不要幹預政事。”意思是婦人不得幹預朝政。《詩經》中說:“可歎褒姒,實為鴟梟。”“非天降禍,來自婦人。”建始、河平年間(公元前32-前25年),許氏、班氏在後宮受到寵幸,頃動前朝,熏灼四方,朝廷賞賜予她們的金錢無數,使得府庫空虛,女寵達到極點,無以複加;而今,後宮中的嬪妃,出身卑微,受到的寵幸,竟然超過此前十倍。陛下摒棄先帝的法度,聽信後宮,朝中的官職所用非人,不法官僚受到縱容,外戚專橫,濫施淫威,擾亂朝政,諫言的大臣,不敢講話。掖庭的監獄,關押著後宮囚犯,毒打蹂躪,慘於炮烙,性命危殆,受到迫害的婦人隻是得罪了趙氏、李氏,她們就要挾嫌報複,應該懲治的人反而在逍遙法外。朝中直言敢諫的大臣,受到關押,嚴刑拷打,妄加罪名。外戚甚至助人放債,享受放債的厚利,作為酬謝。生入死出者,難以計數。日食此時才反複出現,這是在為無辜者鳴冤叫屈。
帝王首先自絕,上天才會讓他滅亡。陛下棄萬乘之尊,沉溺於百姓中的賤事,拋棄美好的尊號,迷戀匹夫的小名,混跡在輕薄無義的小人之中,讓小人作為遊玩的玩伴,離開深宮,晝伏夜出,與這些群小混跡在一起,魚龍混雜,在吏民家中,觥籌交錯,不分彼此,流連忘返,不辨邪偽,耽於遊樂,不知歸途。執掌門戶擔任宿衛的大臣,手執著幹戈守護在沒有帝王的宮廷,朝中的公卿百官不知陛下身在何處,已經有好幾年時間。
帝王以百姓為根基,百姓以家產為根本,家產盡則民叛,民叛則君亡。因此聖明的君主要考慮到百姓家產的重要,不應該窮奢極欲,讓百姓常存有難以負擔的恐懼。而今陛下輕奪民財,罔顧民力,聽信佞臣的讒言,輕易舍棄寬敞的初陵,將十年之功廢棄,改作昌陵,違背天地的本性,將低窪之地堆高,積土為山,征發民力修建城邑,建造宮館,大興土木,增加賦稅,增加賦稅的詔命接二連三,耗盡民力如同春秋時楚王修建的乾谿,所花費用如同秦始皇的驪山皇陵,疲敝天下,五年時間過去,而今無功而返。由於陛下擴大陵區,挖掘百姓的墓塚,拋灑骸骨,暴露棺柩。百姓由於財力枯竭,怨恨之氣感動上天,致使災異多次顯現,饑饉反複出現。窮苦百姓流離失所,餓死在途中,流民達百萬數。國家沒有一年的積蓄,百姓無十天的存糧,上下均感到困乏,難以救贖。《詩經》中說:“殷鑒不遠,即在夏代後期。”願陛下吸取夏代、殷商、周代、秦朝滅亡的教訓,像鏡子一樣,反觀自己的行為。假若我說得不對,臣願意以妄言服罪!
漢朝建國以來,已經有九代,前後經曆一百九十餘年,到陛下為止,此前有七位皇帝,能夠順應天道,遵循祖宗的法度,或者是中興,或者是守成,國家太平。到了陛下,卻違背祖宗的道義,窮奢極欲,肆意妄行,正當壯年之際,卻沒有嫡生兒子,將來的皇位堪憂,國家正處於危亡之中,這都是因為君主失去王道,不符合天意,長期妄行造成的結果。作為祖宗的繼承人,陛下應該守護好祖宗的基業,像這樣下去,豈不是辜負了祖宗的期望!當今的社稷宗廟禍福安危,全在陛下手中,陛下隻有發揚明聖之德,幡然醒悟,畏懼上天的震怒,恐懼危亡的徵兆,蕩滌邪僻的思想,勵精圖治,深刻反思,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與那些群小、私客斷絕往來,不再任命邪僻官員,撤銷北宮私奴車馬出外遊玩的器具,克己複禮,不再像往常一樣微服出行,不要在宮外飲酒歡樂,防止災禍迫近,思考日食出現的寓意,減少後宮椒房玉堂的寵幸,勿聽後宮請謁,撤銷掖庭詔獄,廢除“炮烙”酷刑,誅殺邪佞之臣,屏退旁門左道,斥退阿諛奉承的邪臣,不辜負天下對皇上的期望,減損初陵的修建,停止宮觀的修繕,減輕賦稅徭役,予民休息,存恤賑濟困苦百姓,以消除民怨,獎勵正直大臣,斥退朝中佞賊,不要讓屍位素餐的官僚久居其位,一以貫之,堅持始終,夙興夜寐,孜孜不倦,經常反思缺失的地方,棄舊圖新,重新開始新政,那些鑽空子的邪臣,就不會再有機會,有災異也會自然消褪,還能夠挽回損失,社稷得以保全。願陛下留神,不再反複,認真思考臣的忠告。臣幸得以在邊郡作為太守,不懂得朝廷的規矩,越位觸犯皇上的忌諱,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