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抉擇(1 / 3)

銅鑼開道,儀仗隊回府。

樸永昌翻身下馬,一路小跑追上了軟轎,轎夫乖巧的放慢腳步。

轎中傳出一聲輕響,八個轎夫慌張停步,像雕塑一般紋絲不動,侍者掀開了布簾,閔丙奭探出半個腦袋,滿臉詫異:“樸將軍,何事?”

節度使大人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說道:“閔大人,大白天封鎖城門,影響很大,百姓肯定會怨聲載道,商旅也無法往來,城內外人心惶惶,全道都不得安寧,弄不好要鬧出事端,那個於成龍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以下官之見,是不是暫緩幾天?”

閔丙奭沒吭聲,隻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平安道樸家源遠流長,在官商兩界擁有極大的名望,樸永昌花錢買官,打通了各種關節,前幾年坐上節度使的寶座,雖然實權掌握在總管手裏,但軍方第一號的位置還是相當顯赫,給樸氏的生意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平壤是北方商業重鎮,樸胖子最主要的商業地盤,與其說關心百姓、商旅,還不如說擔心自身的財源,關一天城門,不知要損失多少兩銀子。

閔總管年紀大了點,眼睛可不花,心中更不糊塗。

樸永昌心裏發虛,暗道:“老家夥怎麼啦?今天的眼神不對勁。”表麵臉色無常,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府庫本來就不富裕,全憑商旅的稅收支撐,倘若封城日久,連軍餉也發不出來,閔大人請三思。”

閔丙奭微微點頭:“是啊,戰亂四起,民生蕭條,百姓艱苦,日子不好過啊。”

樸永昌心中一喜,正待趁熱打鐵,忽聽閔總管喝道:“樸將軍,立即封鎖所有城門,沒有我的親筆手令,任何人禁止出入,擅闖者以奸細處置,格殺勿論。”

樸永昌的媚笑僵在臉上,目瞪口呆。

認識了幾十年,也巴結了半輩子,卻始終沒瞧不起閔老頭,成天舞文弄墨,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私下裏男娼女盜,昏庸無能,貪得無厭。

這是閔老頭的第一次,真的是有史以來頭一次,對樸永昌的語氣如此嚴厲,笑眯眯、紅潤溫和的臉色,陡然冰若寒霜,目光如利箭一般的森然,樸永昌腦海裏一片空白,直到軟轎遠去才回過神來,背後全是冷汗,渾身疲軟,似乎脫虛了一般。

儀仗隊消失在街頭,樸永昌依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那雙老眼好像還在眼前晃動,幽暗的目光隱含無限殺機,樸永昌有氣無力,聲音輕得連他自己也聽不見:“是,末將馬上執行。”

忽然愣了一下,拍額訝道:“戒嚴令呢?老家夥怎麼不提搜捕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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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轎夫都是老把式,腳步輕盈,轎子又平又穩,顛簸的幅度極小,屁股下的軟墊又厚又軟,坐在裏麵是一種享受。

閔總管閉眼假寐,嘴角浮現出冷笑:“廢物一個,看來得換人了。”

樸永昌善於鑽營,出手大方,拍馬屁的水平也高,而且毫不攬權,很乖巧、機靈的一個人,深得閔總管的歡心。

很可惜,閔總管小事糊塗,大事卻精明過人,平時無妨大雅,白花花的銀子不燙手,坦然笑納,多多益善,現在是特殊時刻,關係到平壤的安危、自己的身家性命,稍有疏忽便是滅頂之災,不能有半點馬虎。

再說了,首都失陷倭手,朝中那些大佬自顧不暇,誰管得了平安道?誰顧得上一個樸永昌?

作為政壇老將,能爬到這個位置上,執掌一道軍政大權,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雨,在各種勢力中左右逢源,磨練出超人的政治嗅覺。

倭人雖然占領了漢城,但入朝部隊尚少,主要兵力在牙山方位,與清軍對峙,暫時抽不出大部隊北上,但派遣小股軍隊的可能性很大,平壤城牆堅固,隻要將士效命,於成龍竭盡全力,固守幾天問題不大,可以等到大軍到達,唯一的隱患是內亂,防不勝防。

兩軍對壘,肅奸第一。

倭人處心積慮,很久之前就在朝鮮滲透,所以能一舉控製王室,整個平安道,特別是平壤城,肯定也是滲透的重點,不知潛伏了多少奸細,收買了多少官員、官兵,漢城已經失陷,這些家夥應該在暗中蠢蠢欲動,就等倭軍兵臨城下。

一旦平壤落入賊手,整個北方都暴露在日軍的鋒芒下,朝鮮距滅亡不遠了。

那個於成龍,官不大,人粗俗,匪氣太重,但還有點見識,提醒得很及時。

閔總管深歎一口氣,眉毛緊鎖,感到絕大的危機在逼近,好像坐在了火yao桶上,說不定哪一天突然爆炸,榮華富貴、千萬家財轉間成為泡影,連性命也難保。

不知何時,轎子已經停下,外麵傳來侍者的輕呼聲:“大人,到了。”

閔丙奭哦的一聲,慢悠悠的走出轎門,心事重重的緊皺眉頭,看也不看迎拜的侍女,手撚美須,邁著四方步,一麵苦苦思索,一麵朝堂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