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曈飛快的記下案卷資料裏汪虹的住址,他決定先去她家,看是否能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
下午的陽光照在身上,讓這個初春也顯得暖洋洋的,周曈騎著他那輛綽號“寶馬”的腳踏車在城市裏穿街走巷。這輛車之所以叫“寶馬”倒並非它真的是係出名門,而是因為它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曆史,外表看起來幾乎支離破碎,然而鏈條卻還可以帶著輪子飛,實在是少見的“寶馬”自行車。所有周曈的朋友都奇怪他幹嗎一直不肯換輛自行車,以他家裏的條件就算是換成摩托車,也沒有人會感到有絲毫的驚奇。周曈從來不為此解釋,隻有他自己清楚這輛自行車是父親曾經用過的,每當騎著它的時候,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父親的存在。
穿過幾個胡同,周曈終於來到汪虹家樓下。
這是一幢老房子,在它四周舊樓的牆上都用鮮豔的紅油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然而唯獨這幢樓的外表卻還保持著光鮮。而這條街上的住戶也似乎都已經搬走了,整條街沒有一點人氣,再加上窄窄濕濕的街道,兩邊的樓房又擋住了陽光,每當一陣風吹來,都讓人冷不住打個寒戰。即使是這樣的白天,周曈也感受到一種詭異的氣氛。
周曈無意識的抖了抖身子,心中對於是不是要上樓竟然有了一絲猶豫。
“開什麼玩笑,才剛剛開始,我就在這兒自己嚇自己。”周曈自嘲的笑了笑,緩和了一下緊張的情緒。
周曈把自行車靠在牆邊,推開樓下虛掩的門,走上了樓梯。
嚴詠潔坐在豪華別墅的客廳沙發上,耐心的等待了大概十分鍾的樣子,一個神情憂傷滿臉愁容的青年男子,從樓上緩步走了下來,他的母親,那個胖胖的李夫人卻是仍舊一臉傲慢的跟在他的身後。
“你好,李萬仁先生,非常抱歉在這個時候再來打攪你。”嚴詠潔倒也不是什麼時候都顯得強橫,女人特有的敏銳讓她感覺到這位李萬仁先生確實深愛著他的未婚妻胡芳麗。
“你們還想問些什麼……芳麗是不會自殺的,你相信我,她不會自殺的!”本來顯得沒有絲毫生氣的李萬仁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抓住嚴詠潔肩膀激動地喊道。
“李先生,請冷靜一點!”嚴詠潔的肩膀輕輕一滑就掙開了李萬仁的雙手,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把自己的手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萬仁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壓住了自己整個人,一點動彈不得。
“我們也和你一樣,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嚴詠潔認真地看著李萬仁,然後繼續說道:“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在胡芳麗死亡的現場沒有任何其他人出現的證據,鐵釘上也隻有她自己的指紋,但她的死確實有點不同尋常,為了查清楚,我才來詢問你,你必須冷靜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這樣才能真正的幫到胡芳麗,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李萬仁順從的點了點頭,顫抖的身體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我看不用問了,明顯是她自己找死,你這個傻兒子,何必再為這樣一個不知好歹女人傷心!”李夫人終於在一旁按捺不住,插嘴說道。
“媽!你不要再說了……”李萬仁又顯得激動起來。
“夫人,對不起,請你暫時回避一下。”嚴詠潔對她依舊是一種冷冷的語調。
這位李夫人生氣的跺了跺腳,她身上的肉仿佛要塌下來一樣誇張的抖動著,不過她最後還是癟了癟嘴,無可奈何的上了樓。
嚴詠潔直到李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坐下來,看著低垂著頭的李萬仁說:“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麼時候?”
“是在前天,那天早上我陪她去試了婚紗……”李萬仁說到這裏抬起頭來,似乎再也說不下去,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試完婚紗後呢?”嚴詠潔繼續追問道。
李萬仁慢慢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身體稍稍向後仰了些許,才回答道:“因為下午公司還有個會議,所以試完婚紗後我和她簡單的吃了頓午飯,就送她回家了。”
“你們在這之後都沒有聯係了嗎?”
“有,那天晚上我還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當時她在一家酒吧和一群朋友玩,我隻是叮囑她早點回家。”
“當晚你為什麼沒有陪她一起去酒吧玩?”
“我是想陪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說那是她以單身的名義和朋友們最後一次狂歡,所以我……”李萬仁說到這裏,眼睛透出後悔的神情。
“那天晚上,她去的是哪家酒吧?”
“粉紅戀人。”
“你沒給她再打電話嗎?”
“昨天晚上我做完婚禮前最後的準備,給她打過一次電話,可是她的電話關機了,我以為她睡覺了……直到今天,你的同事來通知我……”李萬仁眼睛裏的淚水終於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那麼你在最近一段時間裏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轉變?”
李萬仁費力地搖了搖頭。
“那麼不好意思,打攪了,如果你還能想起什麼再聯絡我,告辭!”嚴詠潔看到李萬仁的樣子,知道再問下去也無多大用處。
“相信我,她是不會自殺的!”李萬仁悲傷的眼神裏忽然射出堅定的目光。
嚴詠潔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好微微點了點頭。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說完,嚴詠潔轉身走出了這幢令她感覺壓抑的房子。
嚴詠潔走出別墅時,不自覺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有人在二樓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可當她想看清楚二樓的人究竟是誰的時候,那人卻放下了窗簾。
“多半是那個毫無人情味的李夫人吧?”嚴詠潔這樣自言自語的猜測道。不過她現在想得更多的是胡芳麗曾在出事的前一天去過那個酒吧——粉紅戀人!
周曈在樓梯上每踏出一步,陳舊的木梯就發出“吱呀”一聲,讓人感覺整個房子都仿佛抖動了一下。周曈心裏也是跟著一起七上八下,真怕這房子突然塌陷,搞得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
房子顯然年代久遠,昏暗走道裏還散發著一陣陣潮濕的煤煙氣味,可見在這裏住的人經濟條件並不寬裕,還在使用煤炭生火煮飯。樓裏的人似乎都搬走了,周曈感覺不到半點人氣,除了自己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什麼也聽不到了。
周曈終於爬到了三樓,汪虹的家就在這裏。可三樓有兩戶人家,而兩扇對著的門上也沒有門牌號碼,周曈看了半天,也無法確定汪虹在哪一家。猶豫了片刻,終於決定先敲左邊的門,因為這扇門上掛著當地居委會頒發的一張“五好家庭”的證書,顯得格外的醒目。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才對吧,周曈這樣想。
周曈的伸出手敲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關,隻聽到“咯吱”一聲,門緩緩的被推開。房間裏的主人顯然已經都搬走了,狹小的屋子裏擺著一張陳舊的木桌,在它的右側是一個已經脫了漆空蕩蕩的衣櫃,而左側是一張沒有了被褥的大鐵床。鐵床的邊上用窗簾隔了起來,周曈走過去,拉開它,發現在窗簾後麵還放著一張可以折疊的鋼絲床,床頭有一個小小的書桌。
周曈上前打開書桌的抽屜,發現裏麵有一張相片,拿起來一看,相片裏的人正是汪虹,而背景好像是一家酒吧的吧台。
“這是哪家酒吧?”周曈拿著相片自言自語說道。
正當周曈準備把相片放到自己懷裏去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曈自然反應地回過頭,猛地看見一個身形幹枯,穿著灰色布衣,卻看不清臉的老婆婆悄然立在他身後。
“啊!”周曈本能的驚叫了一聲,整個身體忙往後退,一個不穩倒在了鋼絲床上,汪虹的相片也從手裏滑落,掉在地上。
“你是誰?”老婆婆看著周曈誇張的反應,忍不住的問道。
周曈驚魂未定的倒了下來,由下往上借著昏沉的光線這才看清楚了老婆婆一張滿是皺紋的黑臉。
“原來不是鬼。”周曈摸了摸胸口,這才緩過氣來。
“渾小子,說些什麼鬼話,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裏幹什麼?”老婆婆聽到周曈莫名其妙的回答動了怒。
“老人家,你這樣站在我身後,是會嚇死人的!”周曈尷尬的從鋼絲床上爬起來,整了整衣服才繼續說:“我是汪虹要好的同學,今天是來看望一下她的父母。”
“他們一個月前就搬走了……”老婆婆說話的時候忽然看到掉在地上的相片,彎下腰撿了起來,“這孩子真可憐,有什麼事情想不開要去自殺呢?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多痛她,唉,現在的年輕人啊……”
“老人家,你知道她父母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嗎?”周曈打斷老婆婆的話問道。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老婆婆想了想,才又說道:“本來政府拆掉這裏,給我們分配了安置房,但他們沒要,領了錢就走了,好像聽說去了外地,唉,可能是因為這孩子……所以離開了傷心地……”
周曈見人去樓空,看來沒什麼好待了,就對老婆婆說:“老人家,能把你手裏的相片給我嗎,我想留個紀念。”
老婆婆用怪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周曈,然後笑著說:“這也不是我的東西,既然他們留在這兒了,你就拿去吧。”說完,老婆婆把相片遞給了周曈。
“老婆婆,整幢樓就剩下你一個人了?”周曈接過相片,好奇地問道。
“嗯,我老婆子一輩子在這裏住慣了,哪裏也不想去了!”老婆婆的表情看起來固執而又堅決。
“可這兒……”周曈指了指四周,本想勸勸,可一看老婆婆瞪著眼睛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那……我先走了……”
“嗯……你下樓小心點,樓梯滑。”老婆婆仿佛還有什麼話想說,可最後還是客氣的與周曈告別。
周曈點了點頭,也說了兩句客套話就下樓離開了。他現在滿腦子想得都是自己拿到的這張照片,因為相片上的日期和嚴詠潔檔案裏的照片是同一天拍攝的,都是在她“自殺”的前一天。不過拍攝的時間卻並不同,這一張的時間是當天晚上22:45分拍攝,而另一張是在早上的9:30分拍攝的。兩張相片是同一個人幫汪虹拍的嗎?檔案裏的相片是汪虹在學校拍的,而這一張又是在哪兒?汪虹“自殺”的前一天究竟去了哪些地方?和誰在一起?許多問題突然間擺到了周曈的麵前。
“真相就隱藏在許多微不足道的細節中……”周曈默默念叨,那是在他父親日記裏寫下的一句話。
周曈回到家裏的時候,發現嚴詠潔還沒有回來,他安心的拿出揣在懷裏的相片,坐在書桌前仔細的琢磨起來。忽然,他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激動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從旁邊的書櫃掏出了一個放大鏡。
“粉紅戀人……”在放大鏡的幫助下,周曈終於看清了相片上汪虹身後的一排小字。
“粉紅戀人,這家酒吧的消費可不便宜。”周曈下意識的吐了吐舌頭,他還記得表哥曾經帶他去玩過一次。周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裏一下就涼了,還剩下半個月的生活費看來是過不了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