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分析會是在半小時前召開的。童小川在會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在場的每個人都分發了一份海報,海報的內容就是司徒敏在安平市的個人雕塑展。章桐並沒有出現,原本她坐的位置,現在是空著的。小陸低聲告訴童小川:“章醫生說要等個DNA檢驗報告,一會兒就過來。”他點點頭,便沒有再多說什麼。童小川站起身,打開投影儀,上麵正是兩天前警局訊問室的監控記錄。
“大家注意看,齊誌強把手中的書推到歐陽景洪麵前時,刻意沒有打開外麵的海報,而歐陽景洪也根本就沒有接觸過這幾本書,他唯一做的,就是盯著這張海報看了很長時間,緊接著,他就交代了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童小川神色凝重地說,“而在這之前,他幾乎是一個字都不肯說的。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作為一個曾經的禁毒臥底警察,歐陽景洪的心理素質非常過硬,而從這段監控錄像中,我推測:歐陽景洪知道殺害自己女兒的凶手是誰,而齊誌強想要跟歐陽景洪表示的,就是自己也已經知道凶手是誰,剩下的,就是叫歐陽景洪放心,他會替他去完成所有的一切。”
“那凶手和這張海報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難道說凶手就是司徒敏?”
“目前並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司徒敏,不過我已經派人對她進行了24小時的監控。現在我要給大家看的是,當時在書的正上方,並不是司徒敏的頭像,你們看。”說著,童小川指著後麵投影壁上顯示出的兩張截圖,左手邊的一張,是司徒敏身旁的那尊雕像頭部,而右手邊的一張,則是一個年輕女孩的正麵相片。
“左麵這一張,是司徒敏出道後最成功的作品,榮獲過無數獎項,名字叫《愛人》,作品完成的時間是13年前。而13年前,司徒敏還名不見經傳,她也隻有十八九歲。而右麵這一張相片,如果熟悉13年前那件遲遲未破的明山中學女生被害案的話,就應該很容易把她認出來,這人就是死者歐陽青,歐陽景洪的女兒!你們說,誰才會對一個人這麼熟悉?答案是:她的父親!”
“可是不能光憑借雕像,就說司徒敏是凶手,對嗎?你還有什麼證據?”
“這個,我已經派人送去法醫處等待麵部骨骼對應測量的結果。如果能有三個到五個基準點相吻合的話,那麼,就可以肯定這幅作品的模特原型就是歐陽青。”
一直默不作聲的局長問:“齊誌強也是一個老警察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歐陽景洪以前的一個線人向我透露說,齊誌強曾經為了經濟利益而向販毒集團透露緝毒組的行動時間,以至於緝毒組有好幾次行動都撲了空。而他曾經把這條線索告訴過歐陽景洪。但是歐陽景洪一反常態,並沒有向局裏報告。為此,我派人調查了齊誌強和他妻子近十年來的財務狀況,發現他們依然住在普通的居民區,並且生活條件非常糟糕。他妻子臥病在床,很多年沒有辦法工作,而他去年去世的女兒,13年前突發頑固性精神分裂症,最後沒辦法,出於人身安全考慮,齊誌強就把女兒齊小麗送進了精神病康複中心。那地方的醫療費用是非常昂貴的,光靠齊誌強那點工資根本不夠,所以,他就走上了歪路。我的推測是,歐陽景洪知道齊誌強的難言苦衷,所以,他以替齊誌強隱瞞情況為條件,要求齊誌強收手。而齊誌強為了報答歐陽景洪,在得知歐陽景洪再也沒有辦法出監獄大門的時候,毅然通過這種獨特的方式來告知歐陽景洪,讓他安心上路,剩下的事情,自己去完成。而歐陽景洪也就心領神會地選擇了自殺,試圖把所有的秘密都帶到地底下去。”
末了,童小川歎了口氣:“可惜的是,我們去晚了一步,齊誌強失蹤了。他那次離開警局後,就徹底去向不明了。”
“那他家人呢?”
“現在看來,他早就做了安排,他把患病的妻子托付給了自己的鄰居。我們查過他的家,他什麼私人物品都沒有帶走,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就在這時,章桐急匆匆地出現在了門口,她晃了晃手中的檢驗報告:“結果出來了,放在我門口的這隻紙盒子裏的人類眼球,屬於13年前明山中學女生被害案的死者歐陽青,雖然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但是因為經過防腐處理,眼球還算保持完整。指紋鑒定組從紙盒的內部也發現了半枚模糊的指紋,經過比對,和我們警局檔案中辭職的警長齊誌強的指紋相吻合。可以確定,這個送眼球到我家門口的人就是齊誌強。”
“我還在眼球上發現了石膏和油漆的成分,可以推斷出,在這之前的13年中,這對人類眼球一直是被精心保存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的,並且用石膏包裹著,所以,才不會腐爛殆盡。”
童小川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前幾天,在體育館的展覽中心曾經發生過一起竊盜案,後來因為失竊物品被歸還了,盜搶組就沒有移交給我們。而失竊物品是一個雕像的頭像部分。”
章桐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當時就在現場。”
“但是我們不能隻是因為懷疑就去搜查,這是沒有依據的,萬一不對的話,反而會打草驚蛇。”局長問,“那齊誌強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我想他應該是向我們指明應該懷疑的對象吧。可是,我記得那個雕像頭顱部分後來被司徒敏,也就是那個雕塑家給當場砸毀了。所以說我們錯過了這個很好的機會。”章桐懊惱地說,“我記得歐陽景洪隻承認了廢棄工地女屍凶殺案是他所為。所以我剛才又比對了東大案屍骨上的刀痕和廢棄工地上的女屍臉部的刀痕,兩者雖然都是由特殊的刀具產生,但是有著本質的不同,東大屍骨案中屍體上的刀痕要比另一個薄很多,所以,應該不是同一把刀造成的!”
“馬上派人找到齊誌強,傳喚他。還有,現在看來,重點還要調查司徒敏。她應該還在我們安平市吧?”局長問。
“展會還沒有結束,她應該不會走的。”童小川回答道。
蘇川,司徒敏的家。
門鈴在八點鍾時響起。司徒敏正彎腰把碗碟裝進洗碗機,突然響起的門鈴聲讓她有點焦躁不安,她抓過一條毛巾擦了擦手,然後走到大門前。劉東偉正站在門外的台階上,厚厚的風衣領子翻上來包住了他的耳朵。
司徒敏愣住了,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劉東偉會主動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這麼冷的天,總可以讓我進去坐坐吧?”劉東偉小聲說。
司徒敏猶豫了一下,隨即把大門完全敞開,退後一步:“進來吧。”
劉東偉並沒有把自己的外套風衣脫下,他走進玄關,直到身後的大門被司徒敏輕輕關上,他依舊裹緊了風衣。
司徒敏覺得劉東偉這麼做好像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並不會在這個曾經也屬於他的家裏停留太久。兩人默默地一前一後來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坐下。
“要喝點什麼嗎?”司徒敏問。麵對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她突然有些恨不起來了,畢竟離婚已經這麼多年。前段日子一見麵就吵,但是現在看著燈光下劉東偉的臉,司徒敏內心深處最軟的一塊地方竟然被觸動了。
“隨便吧。”劉東偉努力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司徒敏順手把茶幾上的煙遞給了他:“你來找我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你,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
“我有什麼好看的?”司徒敏一臉苦笑,“我們都離婚了,早就沒有任何瓜葛了。難不成你還惦記著我老爸給你留下些什麼值錢的東西?”
“你放心吧,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會拿。”劉東偉回答,“對了,你的展會我去看了,非常棒!祝賀你!”
“是嗎?你就別虛情假意了,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你從來都沒有對我的任何作品感興趣過,現在倒過來湊熱鬧。說吧,你到底是為什麼來的?你一向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司徒敏言辭之間充滿了不屑。
“那尊‘愛人’,我注意到你並沒有把它列入出售的名單中。為什麼?能告訴我嗎?”
“我不想賣,僅此而已。”司徒敏沒有看劉東偉。
劉東偉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兒,他從風衣口袋裏取出一本日記本,遞給了司徒敏:“這是你父親寫的日記。你好好看看吧。”
“日記?”司徒敏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他13年前去過安平。有關那段時間的日記,我都已經做出了標注,便於你翻閱。對了,我忘了提醒你,你手裏的這本隻是副本,正本我已經保存起來了。”
聽了這話,司徒敏的臉上不由得一陣紅一陣白。
“看完日記後,我希望你能明白司徒老師的一番苦心,然後做出正確的選擇!”說著,劉東偉站起身,向起居室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
“洗手間。怎麼,怕我偷你東西?”劉東偉哈哈一笑,推門走了出去。
這裏對於劉東偉來說非常熟悉,畢竟曾經是他的家。所以司徒敏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洗手間在一樓的盡頭,緊挨著洗手間的,就是司徒敏在家中的工作室。在剛才將了司徒敏一軍後,劉東偉知道極好麵子的她不會馬上跟過來。於是他先走進洗手間,磨蹭了一兩分鍾後走了出來,見走廊上空無一人,就徑直推門走進了司徒敏的工作室。
房間裏亮著一盞瓦數極低的燈,鵝黃色的燈光,使得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石膏混合的味道,還夾雜著油漆味。他繞過房間地板上擺放得雜亂無章的工具,直接走到了正中那座一人多高的雕像前。雕像被一層天鵝絨布蓋了個嚴嚴實實。劉東偉伸手拉開天鵝絨布,眼前出現的是雕像的未成品,臉部還沒有做最後的修飾,隻是初步成型。
劉東偉迅速從風衣外套口袋裏摸出一把鋒利的醫用骨穿刺針筒,然後看準了雕像的眼睛部位,用力紮了進去,由於外胚還沒有經過處理,所以,針筒很輕易地就穿透了雕像的眼部。劉東偉的心跳幾乎停止了,耳畔一片死寂。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單手抽動針筒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