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丁叔,耽誤你下班了。”章桐滿懷歉意地說道。
丁叔搖搖頭:“幫你忙是應該的,王教導員曾經在我們所裏掛過職,很關照我,她的案子我理當出力,這麼點時間又算什麼,你說對不對?”
“那謝謝丁叔的支持,我這就回去了。”章桐準備告辭,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李曉偉,這麼大的雨,不知道他會不會一路安全地到達雙龍峪。
丁叔順手給了她一把傘,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大城市來的人都很忙的,我也不留你了,案子要緊,這傘你留著用,有時間經過這裏再還給我也不遲。”想了想,又順手從門背後拿了一件工作雨衣披在她身上,“這是王教導員的,她走後一直掛在這裏沒人用,你和她身材差不多,這個給你用剛好。”
“謝謝!”章桐用力點點頭,撐著傘走進了大雨中。
從西新派出所到分局宿舍步行大約需要十分鍾,雨越下越大,章桐抬眼四處看了看,一片灰蒙蒙的,耳邊隻是嘩嘩的雨聲。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安,李曉偉開車回來,這麼大的雨路上可真得小心。
走進宿舍,經過門口的安保室時,看見門開著。章桐也並沒有多想什麼。
三層的宿舍樓這個時候卻非常熱鬧,難得的一場大雨酣暢淋漓地下著,讓幹旱了很長時間的雙龍峪顯現出另外一種景象。
她收起了傘,一邊低頭整理身上的雨衣一邊往樓上走去。在樓道裏,她和一個身穿棕色軍用雨衣的人擦肩而過。直到對方走出去好幾步了,章桐本能地回頭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或許是錯覺,她感覺到對方剛才看自己時似乎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她騰出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幾天自己的神經一直緊繃著,不過很快就可以放鬆了,隻等李曉偉回到雙龍峪,那麼在證據麵前,誰都無法抵賴了。章桐想回宿舍好好洗個澡再說。
房間在樓道拐彎過去的第四間,章桐站在門口,伸手在兜裏摸鑰匙,突然,她聽到了屋裏傳來的座機電話鈴聲,她正在想是不是誰打錯了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驟然而起,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四分五裂的碎玻璃把站在門口的章桐給猛地掀出二樓的扶手欄杆直接掉了下去。
在被摔暈過去的最後一刻,章桐非常確信自己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道。
眼前瞬間一黑,天地間變得鴉雀無聲。
死,原來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情啊!
爆炸,火光,碎片騰空飛舞,人們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尋找幸存者。救護車的警報從城市的另一頭響起,混雜著消防車的警笛聲,撕裂了這寂靜的淩晨夜空。
他笑了,心滿意足,在確信自己的計劃成功了以後,這才轉身鑽進車裏,然後心情愉快地開著這輛已經報廢的二手車慢悠悠地回家去了。他牽掛著家裏的魚兒們還沒有吃晚餐,是自己失誤了,怎麼可以讓它們餓肚子呢?想著那些靈動的小眼睛,他又感到了無法言表的興奮,今晚這頓特殊的晚餐,自己一定會盡力而為的。
雨後初晴,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兩輛警車一前一後風馳電掣般地衝過街頭,向北西區老住宅集中地的橋東新村開去。
李曉偉憂心忡忡地坐在第一輛車的副駕駛座椅上,身後坐著刑警隊的副隊長萬江,大家此刻的心情都很糟糕。章桐被送到醫院後到現在還在急診室搶救,沒有消息。
昨天因為大雨,道路被淹,自己沒辦法,隻能步行繞道,走了另外一條路才趕回了雙龍峪,因此在路上多耗費了兩個多小時,而章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的事。李曉偉的心裏充滿了自責。
“李老師,馬上就要到了,你確定要跟我們進去實施抓捕嗎?”萬江一邊最後檢查隨身攜帶的槍支,一邊問道。“我會跟在你們後麵的,放心吧。”李曉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兩輛警車在一棟普通的平房前停了下來,因為是大清早,周圍路上並沒有什麼行人,隻有警覺的狗兒此起彼伏的吠叫聲。萬江果斷地對步話機發出了指令:“一組在前門,一組繞道後門,按照預定計劃前後夾擊,聽我指令行動。”
“明白!”
李曉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抬頭仔細端詳著麵前籠罩在晨霧中的小平房,平房前停著一輛殘舊不堪的二手馬自達轎車。周圍動靜這麼大,平房裏卻依舊死氣沉沉的,李曉偉的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敲門幾次後沒人回應,萬江發出了破門而入的指令,李曉偉呆呆地站在不遠處,雙眼緊盯著屋裏的一舉一動。果然,一個隊員走了出來,麵色慘白,這是要嘔吐的征兆,而緊跟在他身後的副隊長萬江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副隊,怎麼了?”李曉偉走上前問道。
萬江頭也不回地朝身後房間裏一指,聲音沙啞:“你自己進去看吧。”李曉偉點點頭,跨進了房門。玄關裏一片昏暗,沒有開燈,屋裏靜悄悄的,而身處其中的刑警隊員們看著李曉偉的神情也格外怪異。有人伸手一指臥室:“在裏麵。”
李曉偉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些見過風雨的警察也會感到難以掩飾的不安。一步步轉過客廳,房間並不大,可以很容易看出房間裏不久前似乎才經曆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因為垃圾桶裏滿是碎了的酒瓶和碗碟,但是顯然主人精心打掃過了,因為桌椅等家俱還是擺得很整齊的。
狹小的臥室裏放著一個巨大的熱帶魚缸,足夠盛下一個身材瘦弱的人,裏麵一片詭異的紅色,幾條魚兒來回遊動,躁動不安。一旁的增氧機還在那裏忠實地工作著,臥室裏彌漫著柴油和腥臭的混合味道,讓人幾乎作嘔。
沒有誰會在臥室裏養熱帶魚!
李曉偉皺眉,他心跳得厲害,有些喘不過氣來了。臥室裏陳設簡單,除了魚缸以外,就是一張放著一台電腦的寫字桌,還有就是床了。
魚缸裏又發出了一陣詭異的騷動,李曉偉忍不住湊近魚缸仔細查看,一個白色的東西隱約在魚缸渾濁的紅色水中一閃而過。他的呼吸瞬間停止。
那是人的頭骨!
他強忍著恐懼彎腰仔細查看這些發了瘋一般四處亂竄的小魚,隔著厚厚的魚缸壁,他和一條小魚麵對麵注視著——色彩斑斕卻滿口尖牙,多麼熟悉啊!
醒悟過來的李曉偉頓時麵如死灰,向後一連倒退好幾步,轉身就吐了起來——這分明就是可怕的食人鯧!魚缸旁的地板上是一個人脫下的所有衣服,包括內衣褲和鞋襪,還有剃下的頭發和會陰部的毛發。而一張家用三層梯子正靠在魚缸上,平時應該是房屋的主人拿來喂食用的,隻不過這最後一次喂食,投進去的是自己的身體。
耳邊傳來了萬江沮喪的聲音:“李老師,別看了,會做噩夢的!死者肯定就是我們要抓的凶犯趙一傑,這是他的遺書,落款時間是今天淩晨一點,還有那把斷了刀尖的水手刀。就是他了,我們來晚了。”
目瞪口呆的李曉偉卻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萬江剛才所講的話一樣,恐懼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魚缸,嘴裏喃喃自語:“最後的晚餐!最後的晚餐!他瘋了……”
魚缸中,渾濁的水漸漸平靜下來,變得橙紅,成了一缸血水,一具白骨散落在魚缸的底部,來回逡巡的食人鯧又開始了悠閑的一天,繼續等待它們的下一頓豐盛的午餐。
如果人真的有靈魂的話,李曉偉相信趙一傑的靈魂終於在他心愛的食人鯧的腹中得到了永遠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