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章桐不喜歡冒險,但是她還是決定賭一把。
大樓外麵陽光燦爛,新近種下的草皮掛滿露珠,在陽光下舒服地伸展著四肢,要不了多久,在冬天來臨之前,警局大樓前的整塊空地上就都會長上草。
天空是淡藍色的,一如這難得的雨後初晴。樹木隱約顯現出這一年之中最後的生氣。章桐卻沒有心思去欣賞眼前這難得的景致。她快速繞道轉到後門的入口處,這裏平時沒有人通過,除了法醫處的人以外,別人根本沒有進出的鑰匙,原因很簡單——這裏是運送屍體進出的唯一通道。
今天值班的是法醫處的工作人員李德生,他平時少言寡語,所幹的活無非就是運送屍體和清理現場。在記憶中,章桐進警局工作的第一天,李德生就已經在這裏工作了。見到章桐,他隻是禮貌地點點頭,就把目光投到了別的方向。
章桐腳步匆匆,實在是沒有時間。必須搶在停職令下達之前把自己的疑問都一一解開。而之所以走後門,那也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順著坡道走進負一樓的時候,章桐最後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會議室窗戶。現在是早上8點剛過,小潘在電話中提到8點有一場關於這四起案件的案情分析會,到時候他會把彙總資料帶回辦公室給章桐。
小潘是章桐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但是有時候章桐對此也有著很深的負罪感。直到打開辦公室門的那一刻,章桐終於鬆了口氣,一疊高高的卷宗正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盡管電話中小潘再三強調有電子檔,但是章桐還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今天將是最漫長的一天。
警局會議室裏,空氣明顯變得很壓抑。因為今天這次會議一開始時就宣布所涉及的內容需要絕對對外保密。
從理論上來看,人類的指紋可以被留在任何一個平麵之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唯一的區別就隻是停留時間的長短而已。
相比起皮膚來說,解剖刀刀柄上的指紋會比較容易提取,因為皮膚的表層有可塑性、滲透性,加上水分、毛發和油脂的阻隔,所以即使有指紋也不一定能完整提取到。而解剖刀的刀柄不同,它所特有的表麵結構幾乎完美無缺地保留下了使用者的指紋和一部分掌紋。
“這是陷害!”小潘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反駁,“你們不能以指紋來判定就是章主任做的。再說了,她為什麼要殺人?沒有動機!”說是案情分析會,卻隻有三個人——童小川、張局和小潘。
張局點點頭:“小潘,你別激動,我也相信章法醫沒有犯法……”小潘卻並沒有在聽張局說話,他皺眉想了想,探身拿起一卷透明膠帶,然後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撕下膠條纏住自己的右手五個手指,這麼來回幾下,接著撕下,又把手指摸過的膠帶麵粘貼在了張局的筆記本上,最後拉開。小潘轉頭不滿地瞪著童小川:“你去檢查這本筆記本吧,我剛拿過,你可以在上麵找到我的五個指紋和部分前掌紋。這把戲,我們見得多了!”
見此情景,童小川顯得很尷尬:“你別激動,小潘,這隻是合理性懷疑。”
“去他的合理性懷疑,你藏著掖著證據不說話,耽誤了多少時間,這擺明了就是跟章姐過不去。”小潘伸手一指證據袋中的解剖刀,“更不用說每年我們使用過很多把這種刀具,按照規定三個月就必須淘汰一把,這把刀說不定就是我們以前使用過的。
“再加上你們剛才所說的。我也想過,局長,作為一個旁觀者而不是章法醫的夥伴和助手,我可以肯定這不是章法醫做的。這些證據隻能表明凶手想把這口黑鍋給她扣上。不排除是私人恩怨。”小潘神情嚴肅。
“為什麼這麼說?我們有證據證明這個人有醫學背景,懂解剖知識,知道警察辦案方式,有足夠的反刑偵技能,並且可能是個女性。章法醫雖然與這些被害者沒有直接的個人恩怨,但是並不排除是出於義務警察心理所為。”固執的童小川並不想輕易放棄自己的判案方向,他伸手敲了敲桌麵上的三張相片,“這三個死者都曾經分別牽涉進章法醫經手的案件中,而且這三起案件都以證據不足而‘流產’了。再加上這三個人的死亡方式幾乎如出一轍,凶手沒有精湛的腦部醫學技術是根本做不出來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所以,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她布局殺的,要麼凶手就是衝著她來的。”
小潘想了想,從手機中調出一張相片,然後放大了擺在桌子上:“我現在也沒有必要隱瞞了,這是死者潘威的腦部血管造影,是章法醫在休假期間叫我做的,你們看當中的海綿體,有沒有什麼異樣?”
童小川和張局長麵麵相覷,搖搖頭:“你是專業的,還是你來說吧。”
小潘伸出一根手指,分別指了指相片中的兩處地方:“看到沒,有兩個節點,這表明潘威腦死亡過兩次!”
說著,他把潘威的相片拉到另外三張相片中間,神情嚴肅地說:“所以,這四個人的被害,是一個人幹的,而這個人,絕對不是章法醫!因為我們倆誰都沒有本事讓一個腦死亡的病人複活,誰都不會去承擔這個風險,所以這絕對是瘋子才能幹得出來的事,一個天才般的瘋子!”
“天才般的瘋子?”童小川驚訝地問。
小潘點點頭:“就是全科的醫學天才,或者說就是醫學學霸。很抱歉,我和章法醫做不到。”
童小川忍不住笑了:“說起全科醫學天才,那個神經兮兮的李曉偉醫生就是這樣的學霸啊,我查過他的學校檔案,這家夥可是全醫學院成績最好的醫科畢業生,全科的天才……”突然,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也變得猶豫不決,“全科的天才,全科的天才……難道說……是他?可是這裏麵應該有個女人的……”
局長不滿地看了自己下屬一眼:“你太急功近利了!”
小潘看著童小川,神情嚴肅:“童隊,作為一個法醫技術員,我承認自己並不擅長評價活著的人,但是這一次我一定要對你說:你懷疑章姐,又不公開你的證據,你就是個蠢貨,因為她是我見過的最認真、最執著、最坦率的法醫,這個職業就是她的一切!還有,你放心吧,她對官場不感興趣,不會跟你競爭副局長的位置的。再見!”
童小川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小潘關上門離開後,張局長想了想,轉身對童小川說:“我想你該派個人跟在章法醫身邊,我擔心她的人身安全。畢竟現在案子還沒有什麼頭緒。”
童小川點點頭:“對不起,張局,我太莽撞了……”
張局長歎了口氣:“你還提那個幹什麼,以後注意點就是了。現在一切又回到起點了,重新開始,好好幹吧。”
法醫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撞開了。小潘一進門就滿臉的怒氣,嘴裏嘟嘟囔囔:“章姐,我這回可算是替你出了口氣。”
章桐頭也不抬:“你幹什麼了?”
“好好教訓了一下那個高傲的童小川,我就知道這家夥老是盯著你,擔心你和他競爭副局長的位置。”小潘在章桐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憤憤地說,“小肚雞腸!”
章桐一聽不在意地說了句:“我對官場不感興趣,咱們好好做事,別想那麼多了!”
“就是嘛!”小潘悻悻然地說道。
正在這時,有人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章法醫,你上班啦!”說話的是童小川的助手盧強,他滿臉堆笑,手裏抱著個大紙箱子。
“你來這兒幹嗎?”小潘伸手指指盧強的箱子。
“童隊說你們缺人手,張局就安排我來幫忙,直到案子結束為止。我負責幾個部門之間的溝通、跑腿和當你們的貼身保鏢。”盧強笑眯眯地抱著箱子徑直走向一張空的辦公桌,“以後,就請大家多多關照啦!我什麼都能幹的,你們放心吧。”
小潘和章桐不由得麵麵相覷:“我們需要保鏢嗎?”
盧強一臉的驚訝:“你們不知道嗎?我們接到通報說雲台地區都出現好幾次了,現場技術人員遭到潛藏的歹徒襲擊,據說有一個技術員因此還進了醫院ICU病房,腦部重傷到現在還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