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笑了:“他說他叫李醫生。”
房間裏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童小川更是一臉的凝重。
章桐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無奈地站起身,看著表情嚴肅的童小川,心情沮喪到了極點。難道殺人基因真的能夠跟隨DNA遺傳?
送走中年女人和小男孩後,刑警隊辦公室裏鴉雀無聲,章桐轉身剛要走,卻被童小川叫住了:“章法醫,請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嗎,童隊?”
“死者帥嘉勇的死因,你還沒有告訴我,我是指真正的死因。”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麵前攤開的筆記本。
“他的死因和王勇的一模一樣,都是頸動脈受到外力壓迫時間過長而導致中樞神經受損,頸椎骨斷裂後壓迫中樞神經係統最終引起全身癱瘓。”想了想,章桐又補充道,“這種癱瘓是不可逆的。”
“不可逆轉?”童小川問道。
章桐點點頭:“也就是無藥可救。”
“什麼樣的人才能一口氣完成這麼一套連貫的動作?”
大家心裏其實都很清楚,童小川的問題隻有一個答案。
章桐並不傻,她輕輕歎了口氣:“必須是係統接受過專門醫學培訓的人。”
“這些就足夠了,我馬上派人找李曉偉!”童小川憤怒地一拍桌子。
一旁的盧強卻小聲嘀咕道:“童隊,你冷靜點,你不能光憑著他是殺人犯的兒子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的指認這兩點就貿然抓他,這樣的證據是沒有說服力的。”
“我請他回來協助調查不行嗎?難道說非得等他跑了才去四處找他?”童小川皺眉看著他,“你做事有點腦子好不好?”
傍晚,夕陽西下。李曉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眼前是一棟陳舊的居民小樓,灰暗的外牆,裸露在外的各種下水管道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陰暗低矮的樓道更是讓進來的人無形之中產生了一種壓抑感。
老式的居民樓似乎都長著一樣的麵孔,橫排六間,每一間的實際麵積不超過60平方米。站在這樣的樓道裏,李曉偉突然覺得自己住的房子雖然也小,但是相比之下就成了世外桃源。
剛走上三樓,李曉偉就冷不丁地踩到了一個肉乎乎的東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聲淒厲的貓叫聲響起,李曉偉這才發現自己的腳邊飛似的跳開了一隻黑貓,它躍到鋪滿灰塵的窗台上,一邊舔著自己被踩疼的尾巴,一邊向李曉偉投來憤怒的目光,時不時還夾雜著低沉的怒吼。
“嘭——”302室的房門應聲打開,一個男人的咒罵聲隨即響起,“想找死啊,又來欺負我家的貓!看我不把你……”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呆呆地看著樓梯口,很快,他就認出了站在那裏的李曉偉,他毫不猶豫地衝了過來,一把薅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湊上去咬牙切齒地怒罵:“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醫院裏你倒是溜得很快啊,居然還敢上門來找事兒,我看你是活膩了!”
“冷靜點,我不是上門來找麻煩的,請問你是季慶雲的哥哥季慶海,是嗎?”李曉偉沒有掙紮,他知道這個時候的掙紮隻會火上澆油。所以,他沒有表示出害怕,也沒有做出本能的反抗動作,相反,隻是任由對方擺布。
“是我,怎麼了?上門調查戶口來了?”中年男人斜睨著李曉偉,沒好氣地說道。
“不,你冷靜點,我想我是唯一能幫你的人!”李曉偉感覺到自己都快窒息了。
“阿海,放開他!”一個滿頭白發、拄著拐杖的老婦人出現在了門口,她冰冷的聲音不容半點質疑。
季慶海剛想開口,老婦人卻慢慢地轉身進屋了,被踩疼了尾巴的黑貓慢悠悠地跟在老婦人的身後也走進了房間。
季慶海無奈,隻能憤憤地鬆開手,狠狠地瞪了李曉偉一眼:“別再讓我見到你!”說著,轉身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很快,樓下就傳來了逐漸遠去的摩托車馬達轟鳴聲。
李曉偉微微猶豫了一會兒,看看開著的低矮的房門,一咬牙便低頭鑽了進去。
讓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和陰暗且雜亂不堪的樓道相比起來,房間裏幹淨整潔得有些不可思議。簡單的楠竹家具桌椅板凳一應俱全,屋子一角淡雅的檀香,再配上複古的竹製卷簾,回頭又一次仔細打量舒服地坐在躺椅上的老婦人,李曉偉不禁暗暗讚歎。
“坐吧,年輕人。”老人身穿藍底碎花長衫,雖然拄著拐杖,但是行動起來一點都不拖遝。她給李曉偉倒了一杯茶,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好意思,阿海對你無禮了,請多包涵。”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見狀,李曉偉不由得心中一緊,坐在自己麵前的應該就是死者季慶雲的母親,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歉意。看著老人滿頭的白發,李曉偉還是決定暫時先不講出自己的真正來意。
“我是社區衛生院的李醫生,這次上門是特地來看看您老的身體的。”李曉偉很慶幸自己做了心理醫生,別的沒學會,說起謊來倒是能夠做到麵不紅心不跳了。
“是嗎?那可真讓李醫生費心了,我是老糖尿病患者了,也沒幾天活頭了。”老人緩緩說道。這時候,李曉偉才意識到老人體重嚴重偏輕,而身邊的垃圾桶裏有一隻空的胰島素盒子。他不由得暗暗叫苦。老人卻笑了,她認真地看著李曉偉,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是誰,放心吧,別看我頭發都白了,我還沒有老到癡呆的程度呢。”
李曉偉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哦,是嗎?阿姨,您還記得啊!”
“怎麼會不記得呢?上次來看我還麻煩你幫我帶了很多藥呢!這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了,出門也就成了一種奢望。”老人笑眯眯地看著李曉偉,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膝蓋骨,一臉的歉意。
“對了,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這茬了。李醫生啊,真對不起,我家阿海不懂規矩,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
李曉偉心裏一沉,老人的記憶已經明顯出現了紊亂的跡象,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剛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向李曉偉道過歉了。不過既然說到這個,他還是決定硬著頭皮順便問下去:“阿姨,您的女兒,季慶雲,您還記得嗎?”
老人點點頭:“他們說她死了,下葬的時候隻有一個腦袋。”
“那個殺人犯,他沒說出您女兒餘下的遺體去哪裏了嗎?”李曉偉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知道,問道的關鍵就在這裏。
老人突然認真地看著李曉偉,半晌,搖搖頭,長歎一聲:“為什麼你們就不聽我的話呢?明明不是那個人殺的!凶手另有其人……不過啊,阿雲早就投胎了的,過去了就過去吧,別想那麼多了。”
“阿姨,我不明白,您說什麼?”李曉偉蒙了,他茫然地看著老人,“凶手是誰?難道不是趙家瑞?”
這一次,老人卻很果斷地說道:“不,我女兒絕對不是趙家瑞殺的。”
“為什麼?”李曉偉驚訝地問道。
老人卻笑了,笑得很詭異:“年輕人,我看你也是聰明人,殺十個人都是一樣的手法,為什麼偏偏第十一個人卻身首異處呢?要我說啊,當年趙家瑞臨死前不是故意要隱瞞我女兒屍體的其餘部分的下落,而是因為他確實不知道,也就是說:趙家瑞,你父親,他肯定不是殺害我女兒季慶雲的真正凶手!”
聽了這話,李曉偉震驚不已。
半晌,他結結巴巴地問道:“阿姨,那個時候,警察知道這個事嗎?”
“我跟那個法醫說了,真遺憾,他並不相信我所說的話。我也沒有證據,因為我隻找回了我女兒的頭顱而已。”老人長歎一聲,“而光憑一個人的頭顱是無法知道她的確切死因的。”
“那,阿姨,為什麼他們會認定您女兒季慶雲也是趙家瑞所殺?”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正牢牢地掐著自己的喉嚨一般,李曉偉突然又有了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是他自己承認的。我隻是覺得很奇怪,明明不是他做的事情,他為什麼要承認?”老人喃喃自語,“這麼多年了,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這個問題。”
夕陽不知不覺中已經移動到了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把她的臉蒙上了一層緋紅的血色。老人身邊的黑貓則始終警惕地注視著李曉偉的一舉一動,時不時地露出自己鋒利的尖牙。
跌跌撞撞地走出居民樓,李曉偉直到用力關上自己的道奇車門,才長長地出了口氣。車外,夕陽映照著變幻的雲霞,一切都變得如夢似幻,李曉偉卻感到了一陣難以名狀的恐懼。稍稍冷靜下來後,他摸出手機撥打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不等對方開口,他便迫不及待地衝著手機話筒嚷嚷道:“章法醫,我要馬上見你……很重要!非常重要!是的,所以我必須馬上見你……我想,我終於找到案子的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