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偉一臉茫然,不停地搖頭:“我都沒見過……沒印象……沒見過……”最後,他抬頭看著童小川,“童大隊長,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三天前,轄區發生一起意外事件,死者帥嘉勇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被人發現倒地不省人事,送醫不治最終死亡,死因被定為中風導致的腦梗死。”在簡單講述事件前因後果的過程中,童小川的目光始終都沒有離開過李曉偉的臉。
“這不就是意外嗎,和我有關?”李曉偉的聲音越來越弱,很顯然麻藥起作用了。童小川翻出那張小男孩帥宇康的相片,在李曉偉麵前晃了晃:“這個男孩,你真的不覺得眼熟嗎?”李曉偉想了想,隨即肯定地搖搖頭:“我從來都沒見過他。”
“那他為什麼見過你,並且一眼就認出你來,還稱呼你一個奇怪的外號:牙仙?”童小川越說越激動,可是目光一轉,他就沮喪地低下了頭,因為李曉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闔上了雙眼,沉沉地睡去了,甚至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童小川懊惱地回頭看著章桐:“章法醫,他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他實在太累了,再加上那點劑量,我想至少需要三個小時吧。”章桐無奈地搖搖頭,“走吧,讓他睡會兒,有點精神頭再說。”
這一次坐在會議室裏,雖然各個部門的頭兒都來了,但是章桐明顯感覺心情比上次好了許多。隻是五分鍾前省裏來的一個電話讓她有些憂心忡忡。
張局衝著章桐點點頭:“章法醫,請開始吧,這一次我們想從法醫的角度來整體聽聽你的看法。”
章桐便站起身,衝著坐在投影儀後的小潘打了個手勢,兩邊的窗簾自動放了下來,投影儀響起了沙沙的轉動聲。
“這一係列案件非常複雜,也很微妙,因為它們和30年前的那個係列殺人案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我先說一下最近發生的幾起針對我的案件,死者李江、鄭豪民和蘭小雅,死因都是失血過多所引起的多髒器功能衰竭,身上被劃了至少30刀,通俗點說就是放血,不過他們在這過程中並不會感到多少痛苦,因為生前受到過醫學專業手法的處理,被人為損傷了人體內的12對腦神經和31對脊神經,這導致死者喪失了包括痛感在內的所有感覺,當然了,這是逐步發生的,但是死者在整個過程中的神誌是清醒的。”看著投影儀上不斷顯現出的拋屍現場相片和解剖相片,章桐輕聲補充道,“所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可以說這個凶手屬於相對的仁慈型。”
“死者為什麼要被劃那麼多刀,而不是捅?”張局皺眉問道,“要知道有時候殺一個人隻要在要害部位捅一刀就解決問題了,這麼多刀,不就是折磨的性質嗎?”
章桐點點頭,指著屍體解剖相片中的特寫:“‘劃傷’和‘捅傷’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如果就單純地傷害程度來說,‘捅傷’絕對要比‘劃傷’嚴重得多,但是後者所產生的出血量遠遠大於前者,隻要傷口足夠深,創麵足夠大,那受害者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隻是我不明白的有兩點,其一,凶手明明在折磨死者,卻又為什麼要刻意減輕死者所受到的痛苦?其二,凶手為什麼要拿走死者的牙齒?三個人的牙齒都沒了,這又代表著什麼?”
說著,章桐看了看童小川:“後來我和童隊經過溝通後一致認為,減輕死者痛苦這一點再加上死去的三個人都曾經是我所經辦的案子中的相關人,凶手應該是衝著我來的。但是從死者身上的‘傷口’和‘牙齒’這兩個特殊的信息來看,他真正要找的,或許是我的父親,隻是因為我父親在20多年前已經死了,所以可以理解為是父債子還。”
“趙家瑞案件中的死者並沒有丟失牙齒啊?”高工問道。
聽了這話,章桐點點頭:“高工說得沒錯,確實沒有丟失,但是趙家瑞父親的身上卻發生過相同的一幕。趙家瑞父親的死亡在當時雖然被定性為酒後意外,可是無法解釋死者生前一口牙齒到底去了哪裏?話說回來,針對現在死者身上發現的類似情況,不妨推定為凶手是在刻意告訴我們這件事和趙家瑞有關,因為趙家瑞的父親在他的人生軌跡中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最起碼的一點就是家暴。而幼年時的家暴對於一個人的成長是有很大影響的。雖然說現在這些情況已經無法得到直接證實,但是可以得到很多旁證。非常自信的凶手就是在用屍體告訴我們:這個案子和趙家瑞有關!”
童小川點點頭:“章法醫說得沒錯,事後我查看過相關的檔案,除了牙齒丟失以外,死者的死亡手法和30年前的趙家瑞案件如出一轍。”
“可是趙家瑞明明已經被處決了啊!”痕跡鑒定工程師小九忍不住問道,“難道說我們多了一個傳說中的COPY-CAT(模仿犯)?”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是同時也不排除當年趙家瑞案件有疑點的可能!”章桐這話一出,會議室裏頓時議論紛紛,大家交頭接耳,麵色凝重。
“章法醫,說話要有根據,不能憑空瞎猜疑,雖然30年前我們的刑偵技術手段確實有一定的缺陷,但是你也不能就此一棍子打死啊。”果然有人開始了抱怨。
“我可沒有這麼說,而且,我們做技偵的,講的就是科學證據。”章桐一邊指著身後投影儀上的12張死者相片,一邊冷靜地說道,“趙家瑞當年所承認的12起凶殺案中隻找到了11具屍體,第12具屍體在上周才被人發現,而其中10具屍體的死因都是一樣的——失血過多引起的多髒器衰竭,身上至少30刀都繞開了致命的部位,雖然沒有檢查出神經受損的跡象,但那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了,有些證據已經無法收集到了。”
房間裏一片寂靜,章桐走到季慶雲的相片前停了下來:“她叫季慶雲,被害時30歲,生前是老師,晚上外出教課後一直未歸,家人都認為她失蹤了。直到趙家瑞在半年後供述罪行時講出了季慶雲的名字,並且找到了她的頭顱,眾人才得知她已經死亡,但是僅此而已,隻有頭顱。而隻根據頭顱的話,當時的法醫是很難找出死者的真正死因的,也正因為如此,季慶雲的母親直到現在都認為她女兒不是死在趙家瑞的手裏。理由很簡單,一個連環殺手,有一套近乎於模式化的殺人手法,為什麼偏偏到季慶雲這裏就被打破了呢?我查過屍檢檔案,上麵講得很清楚,在死亡時間上,死者季慶雲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死者,所以說,除了趙家瑞刻意為之外,隻有一種可能來解釋當初為什麼趙家瑞隻指認了死者的頭顱所在地,而並沒有指出身體部分的藏匿處,那就是在季慶雲這起案件上,趙家瑞隻是一個知情者,並不是一個殺人者,他不知道全部的拋屍點,卻承擔了所有的責任。”
張局點點頭:“這樣確實能夠解釋得通。但是他為什麼要承認不是自己做的案子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殺一個也是死,殺十個也是死,都是死,多一個也無關痛癢?”
“我想,如果真的有第二個人存在的話,那人應該就是他的最愛吧。”一邊的童小川說道,“不過趙家瑞的妻子也死了,死在他的手裏,而當時他的孩子還小,這樣一來的話,那會是誰呢?”
“還有一點,趙家瑞的殺人動機。在案發前,因為身體比較弱,幹不了重活,所以他就開了一家小雜貨鋪,生意並不是很好,但也能勉強度日。他為人和善卻很孤僻,話不多也很不合群,平時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被捕前三年結婚,當時很多人並沒聽說過他有孩子,妻子就是剛發現不久的死者黃曉月。”童小川說著,注意到章桐緊盯著趙家瑞的相片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問道,“章主任,你發現了什麼嗎?”
“當時卷宗裏記錄趙家瑞為心理變態的殺人狂,卻並沒有直接指出他殺人的真正動機,你們注意看他的相片,他的眉毛,明明是刻意文上去的,而他的頭發,要是我沒看錯的話,是假發!”章桐語速飛快地說道。
“這又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小九皺眉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等等,難道說他是無痛症患者?”
“小九,原來你也知道這種病?”章桐笑了,“真是佩服。”
小九靦腆地笑笑:“你可別誇我了,我隻記得以前我的導師曾經提到過這種病,但是很罕見。其中的特征之一就是全身無汗,部分患者渾身上下沒有毛發。”
“是的,先天性的無痛症,是一種遺傳性的感覺自律神經障礙,因為身體內痛感的傳導受到阻滯,也就是說喪失了痛覺,但是其他方麵,比如冷熱、震動、運動感知之類的我們一般人都具有的感覺能力則發育正常。總體來講這種病症確實非常少見。”說著,章桐抬頭看著童小川,“如果能確認趙家瑞確實患有這種病症的話,那就完全可以解釋他當年的殺人動機了。”
童小川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住了,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天呐,隻是為了在別人身上尋找痛感是什麼樣的感覺,竟然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人為什麼會這麼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