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應昌看見曲寧萱的茫然與不信,神情就更溫和了:“我記得你剛來沈家的時候,才這麼一點點大……”他比劃了一下兩歲孩童應該有的身高,笑意溫厚且慈祥,“據照顧你的人說,你經常會做噩夢,哭著喊不想離開父母,淚水每每將枕畔打濕。偏偏兩年的世俗生活讓你的身體充滿濁氣,長此以往,天賦必定會被消磨,必須日日泡靈泉,食靈穀,服靈藥,慢慢將身體調理成最佳狀態,所以老祖不準你回去……”
隨著他的話語,曲寧萱也回憶起了不願被她想起的過往。
沈家是懷晉王朝五大世家之一,門第顯赫非凡,如果按血緣與輩分來排,她祖父是沈家世俗界家主的堂弟,同樣位居高位,手握重權,並為嫡子定下五大世家之一李家的貴女為妻,端的是矜貴無比。
如果這是純粹的封建王朝,以曲寧萱的身份,就算不能當皇後王妃,也能嫁高門大族,但這卻是修真者為主導的社會,所以注定了很多事情難以用倫理道德,教條規矩來實施。曲寧萱一位庶出叔叔成為沈家內門弟子的當天,她狠心的祖父就毫不猶豫地將發妻送入佛堂,讓這位內門弟子的生母代理家務,曲寧萱父親的職務也順理成章地被對方的同胞弟弟接任,一家人從天堂墜入地獄。
測試資質有三種方式,一是請高人觀看,二是動用珍貴無比,能夠循環使用的水晶球,三便是用特製的一次性玉符。不過,這玉符就算再粗糙,沈家也不能大量生產啊!是以沈家定下規定,世俗界用玉符測試的人,無論有無資質都必須留下。有天分就拜入門,沒天分就當仆人,所以對很多顯貴來說,他們能夠弄到玉符,卻不會將嫡出的孩子送過去。
失去了本應屬於自己的一切後,曲寧萱,不,沈玉璿的父親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擁有孤注一擲的瘋狂與決絕,他出賣自尊與顏麵,傾家蕩產換了一張玉符,將唯一的嫡女送去測試,也就相當於放棄甚至賣掉了曲寧萱。
如果他不這樣做,依靠從前積攢的財富,日子還能過得不錯,但他這樣豪賭,一旦失敗就什麼都沒有,隻能淪落為乞丐。
幸好,他賭贏了,所以他得到了無比豐厚的回報——名聲、地位、金錢、財富、權力、美色……事實上,在測試過曲寧萱的資質後,沈家特意派人將她的兄弟姐妹全被測試過一次,沒一個擁有靈根。
“我……”曲寧萱動了動嘴唇,低下頭,沒有說話。
家道沒有中落前,她被保姆、侍女撫養,根本沒見過此世的父母幾次,家道中落後就更沒有誰管她。所以她在決定逃跑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或者說下意識地忽略了如果自己這樣做,此世的親人會有怎樣的下場。他們賣掉了她,得到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十四年了,生養之恩也應該還清了,不是麼?
“家主,我不想回……去。”一個“家”字到了嘴邊,卻被她生生咽下。
她的家在前世,不是很大,卻很溫暖,而在這個世界……她有家嗎?
想到這裏,她的右手按上胸口,神色無比黯然。
一直自我催眠,說自己與此世的父母沒有任何感情,任何悸動都不過是源自血脈,都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原來,被此世父母出賣,她心裏不是不痛的,所以才會在來到沈家後,加倍思念前世的父母,思念到每天都清晰地夢見他們的音容笑貌,根本無法止住洶湧的淚水。
沈應昌知道曲寧萱心結所在,所以他輕歎道:“你馬上就要進入煉氣化神境界,以後一閉關就是十年八載,說不定恍然之間,親人便逝去百年……到時候,你就會難過,心想自己為何沒與他們多相處一會兒啦!”
“可我……”曲寧萱想到沈應昌此時勸她回去,早就生出疑惑,她知道現在不宜與他們鬧翻,還不如答應下來,靜觀其變。正因為如此,曲寧萱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抬起頭看了看沈應昌,又悶悶第低下頭,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我不認識他們。”
她這一鬆口,沈應昌也在心中鬆了一口氣,便繼續勸導:“不過是去看他們一眼,與他們住幾天,日後也能有與家人相處的回憶……血脈裏的親緣永遠無法割舍,不是麼?”
曲寧萱似是很艱難地點點頭,看上去就像心不甘情不願,卻尊重家主意思才不得不答應下來,但她心中卻暗道,關鍵大概在“住幾天”這幾個字上吧?聯想到沈心怡之前說的話,曲寧萱已有七八分確定,無論是之前賜予晗元丹,還是現在讓她回家探親,都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調開她,外加讓她快點到達融合初期。隻是這些人的算盤算是白打了,她心心念念惦記,並因此遲遲不能晉升的並非此世父母,而是前世的父母,了卻心願什麼,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