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彼此之間,皆有數條通道相連,除卻不知內情,縱然知曉也極難麵麵俱到地保護通道的三千凡間界外,仙妖魔鬼靈五界的通道,都被各界重兵把守起來。仙界對外界的通道,更是幾乎全在太初結界的保護範圍內,若非父神慶典,仙界通道根本不會開啟,也讓覬覦仙界的妖魔二界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
但是,無論太初結界多麼強大,有兩條通道,它是無論如何也覆蓋不到的,那便是三千凡間界生靈成功飛升後,通往仙界的天界之門,以及肉身毀去,魂魄轉世之時,死靈所走的魍魎通道。前者作為天地法則的一部分,無人能鑽空子,能像涼歌一樣將魔種送到仙界,已是極限,但後一條通道,卻掌握在鬼帝沉璧手裏。
“沉璧果真機敏。”鈞離聞言,依舊言笑晏晏,言辭不帶任何鋒銳,眉眼間也全無冷色,“不過,為何拒絕得如此幹脆呢?”
沉璧似沒聽見鈞離之言,依舊自斟自飲,他的外表風流瀟灑,冷眼看著這個世界,心中卻帶了些憂慮。
魍魎通道,顧名思義,自然是隻有魂魄以及被天地承認,得到赦封的鬼界高層才能走的通道。想要通過魍魎通道去別界,還有種種限製,沒得到他這個鬼帝的批準,縱然是十殿閻羅,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妖魔二界大軍若想要走魍魎通道,就必須將自己全變成死靈,但很大一部分的魔物,一死就是魂飛魄散,根本沒有轉世的機會。縱是有妖怪,擁有魂魄能夠轉世,可死者也該聽從鬼帝的命令,而非妖皇,涼歌與鈞離太清楚其中分寸,是以這麼多年來,他們都沒有打過魍魎通道的主意。
可是,沒有打過,卻不代表不會打。
觀鈞離的態度,沉璧便知對方定是掌握了暫時將生靈轉化為死靈,通過魍魎通道的辦法。自從察覺到鈞離與涼歌的氣息時,他便明白,需要自己做出決定的時刻已經來了。
正因為如此,沉璧刻意拖延宴會的時間,做出與曲寧萱談心的樣子,實際上卻是想找個合理的借口,既完成自己先前對慕祈、疏陵二位上仙的承諾,保護好曲寧萱不被妖皇順手擄去,又盡量不得罪兩位天命強者,與他們虛與委蛇,維持鬼界的中立與平衡。他卻未曾想到,對於自己種種天怒人怨的行為,曲寧萱竟……竟不似旁人一般,劈頭蓋臉,橫加指責,又或者驚恐地麵對他,仿佛他是什麼妖魔鬼怪,而是將心比心,緩緩開解他。
“沉璧,凡事要往好處想。”鈞離眼光何等銳利,見沉璧這般行事,便猜到他心有顧忌,想到蘭泠仙子的美貌與氣度,他頗為了解地笑了笑,說,“開啟魍魎通道,與你不過舉手之勞,隻是略略漏漏指縫,放不足十個異族進去,無論我們成事與否,天道都怪不到你頭上,是不是?再說了,你的心上人作為仙界衡天者,怎會心甘情願留在鬼界?”
沉璧輕輕一笑,聲音冷到能掉冰渣子:“父神設下太初結界,就是為了防止妖魔二界的狼子野心,維持六界的和平。別說我們交情不怎麼樣,就算是過了命的兄弟,這件事情,我也斷不會同意。”
說罷,他漫不經心地轉了轉酒杯,似是隨意道:“另外,若仙界出了什麼事,蘭泠隻會與仙界同生死,共存亡,絕不會為了一條命,舍棄尊嚴苟活於世。若我真動了心,也不會選擇這麼蠢的方式,讓她恨我,不是麼?”
說到這裏,沉璧輕輕笑了笑,滿是譏誚的意味:“再說了,無論近日來與她的接觸,還是慕祈的書信,無一例外都告訴了我,蘭泠仙子是極聰明的人物。略微一點不對勁,她都能捕捉到,並且抽絲剝繭,將事情分析個八九不離十。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不敢貿然下任何賭注,生怕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啊!”
不過短短幾句話,鈞離的氣息卻有些不穩。
鬼帝沉璧,不虧是六界之中,最了解人心,最冷酷涼薄,也最最不留情的存在。若他生出了敵意,說出來的話,隻會像鋒利地小刀一般,一刀一刀地淩遲你的內心,戳著你心中最深的傷口,不讓它愈合。
見鈞離這般狀況,沉璧便知曉自己方才做得過了,他心中輕歎,微微斂眸,並不說話。
雖說相由心生,可以貌取人,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倘若不知內情,誰能知道,看似風流多情的沉璧,乃是六界天命強者中,真正心空如竹的那一位?又有誰能知道,被所有人毫不留情地打上“涼薄”標簽,看上去重視權力勝過一切,平日忙著打壓妖界大族,鞏固地位的妖皇鈞離,才是一旦動情,就生死不渝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