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寧萱順著玉姬的視線看過去,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
君千棠一如自己初見他之時,言行舉止從容優雅,舉手投足透著光風霽月,疏朗磊落,不改世家風度,仿佛這些年加諸在他身上的眾多背叛,汙蔑,追殺與辱罵,都不曾存在過。
可是,無論外表看上去如何,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都是怎麼也沒辦法抹去的,是以曲寧萱心中清楚,時至今日,他們兩人,都與初遇之時,大不一樣了。
玉姬見曲寧萱神色黯然,又想到君千棠與龍在野飲酒之後,顯而易見有些起伏的心緒,便知他們兩人之間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雖心中極為疑惑,也很想知道真相,卻知此時自己應該怎麼做,所以她附耳對曲寧萱說:“待會我會找個借口離開,讓你二人獨處,這個時間不會很久,你務必……”
“我明白。”曲寧萱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可說的,再說了,若他信我,一句足矣,若他不信,縱然舌綻蓮花,也是枉然。”
禹宸仙府一行,玉姬對君千棠的觀感相當不錯,見到曲寧萱語帶悲涼,不由心中戚戚,卻還是柔聲安慰道:“無論如何,總要將事情說個明白啊!”
曲寧萱沉默片刻,方輕輕點頭。
待走到長廊上,玉姬便很自然地與君千棠打了個招呼,又寒暄了幾句,便笑道:“我倒忘了,君公子與玉璿妹妹原是舊識,看在我諸事繁忙,脫不開身,不能帶玉璿妹妹盡情遊玩的份上,君公子可否代我盡這個人情?”
君千棠輕輕頜首,淡淡道:“一次兩次,倒是無妨。”
玉姬見他鬆口,心中鬆了一口氣,便與侍女們一道離開,曲寧萱與君千棠相顧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君千棠緩緩走向湖心涼亭,曲寧萱隨之跟上。
君千棠見她麵帶愧疚,眼神卻未有躲閃,才將龍在野的話信了八分,方以舒緩且低沉的聲音,緩緩道:“離開禹宸仙府之後,我便去了東荒。由於仇家太多,我隻得居於星晝海中的島嶼之上,而不敢築洞府於澄靈山脈,每隔幾月,才去那兒一趟。所以我能確定,那個地方,除卻你我之外,定無人知曉。甚至是你,都應隻清楚大概位置,而不清楚具體方向。”
曲寧萱見他並未興師問罪,又想到是他帶自己去中州,改變了自己的一生,不由愧疚之心更濃。
憑心而論,君千棠這個師傅做得雖不算好,卻也不算差。他矢誌複仇,與豺狼虎豹之輩打交道,沒讓自己跟著,反倒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至於那些不知真假的利用與算計……自己本事不夠,本就怨不得旁人,想要別人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完全是白日做夢,遇上君千棠這種品行不錯的高階修士,反倒是她的絕大幸運……想到這些,曲寧萱低下頭,輕聲說:“由於禹宸仙府諸層之主的賞識,我並未前往仙府第六層,而是直接去了禹宸仙府第七層,由於特殊的試煉,竟憶起了前世……”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竟問出個毫不相幹的問題,“君公子出身世家,見多識廣,可知我身上衣衫首飾,價值幾何?”
中州君家雖不似龍族與鮫人一族占據地利,聚斂無盡財富,卻亦是家財億萬,奇珍異寶難以計數。君千棠曾為君家少主,光他本人隨身攜帶之私房,就足以數十次供應上古傳送陣的巨額消耗,雖這其中有大部分是他以魔道化身墨千寒之身份弄來的,可君家的豪奢,以及君千棠眼界之高,卻也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以他的見多識廣,亦無法看出,曲寧萱身上泛著點點星輝,簡約又不失華美的衣裙,以及簡簡單單一些配飾的材料質地,更無論評估其價值。
曲寧萱見他不語,便歎道:“我身上的衣物,是用鮫人一族特有的星帛紗剪裁而成,此紗材料極少,千年所得尚不足一尺。由於此紗遇雷火而不毀的特性,都被鮫人一族用來記錄高深知識。鮫人女王先斬後奏,衣成之後,我方見到,推拒不得,隻得接受……你,可能明白?”
君千棠何等聰明機敏之人,曲寧萱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聯想起來,他亦能。雖不知疏陵上仙身份,可想到流傳在超級勢力之間,鮫人一族無法請海皇降臨的流言,以及隨之而來,大肆捕捉鮫人的行動,又有前不久的海皇降臨,但凡碰觸鮫人奴隸者,修為皆降了一個大階,縱然服食眾多靈藥,原本強橫霸道的藥力也入泥牛入海,尋不到半絲蹤跡。加上直接參與此事之人,更是淒慘無比,生不如死,也讓諸多勢力更迭,無論人族妖族,都是殺戮征伐再起,四周一片腥風血雨。
想到這裏,他停下腳步,望著曲寧萱,態度之果決,竟幹淨利落到她難以想象:“凝光照影鏡,我何時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