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緣軒是本地最大的古董店,蘇玥抵著剛開門營業就找了過去。店主是個五十開外個子不高的男人,他拿著蘇玥提供的信箋翻來覆去鑒定了好幾遍,肯定地說:“是大洺朝的沒錯,不過怎麼會保存得這麼好?” 蘇玥震驚之下盡力掩了顏色,隻含糊道:“爺爺輩留下來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姑娘是要出手?”店主問道,“也不算個名人的東西,價格並不會太高。” “我不賣的。”蘇玥將信箋拿回,寶貝似的放回包中。走出古緣軒,蘇玥緊緊地捂著裝有信箋的單肩包,心裏漸漸產生了一個念頭。 “許之城,我是來自公元二零一九年的人,名叫蘇玥,我不信這世上有這樣荒唐的事,所以還是不要惡作劇的好。”蘇玥取過一張活頁紙寫下簡單的幾句話,反複看過後放在信封中用膠水封上,隨後再小心翼翼而又鄭重地放進了門口的那隻郵箱裏。這一夜,蘇玥的眼皮子眨也不敢眨地盯著窗外那小郵箱,就這樣挺了大半夜,到後來實在撐不住便不知不覺趴桌上睡了過去。天方大亮,蘇玥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她抬起頭看向窗外,晨間的陽光斜斜落在綠色郵箱上,有淡淡的水汽升起,平白有種迷朦的意味。從外表看去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蘇玥披衣出門,快步走向郵箱,她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打開箱門——郵箱內,空空如也。 大洺朝,千曆年。許之城正在將最後一件行李打包,侍女娉婷端著茶點推門而入。 “大人,您忙得連午膳都沒有用,娉婷做了些點心,大人得空嚐一嚐吧?”娉婷將茶點放在案幾上,白色裙裾掃過桌腳。許之城並未抬眼,隻問道:“常樂飛回來了麼?” 娉婷望了外麵一眼:“沒有,這次都好些天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許之城站直身子,青色長衫將人襯得尤其挺拔:“無事,常樂是訓得最好的一隻鴿子,這路途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再加上近日裏天氣不算太好,回的晚點兒也正常。” 話音剛落,便聽見“撲楞楞”一聲響,一隻濕噠噠的鴿子撞在了窗欞上。娉婷忙走了過去,將那鴿子捧起:“說曹操曹操到,常樂回來了呢!這天也沒落雨,怎麼濕成這樣!” “許是貪玩掉進了池塘裏。”許之城也走過去,將信鴿接到手中,“腿上好像受了點兒小傷,也不知道這小家夥遭遇了什麼?” 娉婷指著信鴿的小腿道:“大人快看,似是有信回來。” 信是封在一個別致的信封裏的,這樣的信封許之城沒有見過,連帶著裏麵的信紙也沒見過。許之城皺著眉頭略略讀了一遍內容,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讀懂。娉婷湊了上來,懵懂地看了看信上的字,又看了看許之城,道:“大人,娉婷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這樣的筆墨是從未見過的。” 許之城點點頭,神態莫名:“不錯,這種紙張,筆墨我都沒有見過,而且這裏麵許多字我也沒有見過。” 娉婷瞠目結舌:“大人您學富五車,竟會有不認得的字?那一定是寫信之人寫錯了字。” 許之城沒有做聲,他將那信件翻來覆去地又看了幾遍,恍然道:“不然,這文字竟是從左向右橫著寫的,難怪一開始看不明白。”他取來毛筆,將其中幾個字圈了出來,“雖然還有些生僻的字,不過大致意思我已知道個七七八八。這封信並非是有齡兄送來的。” “那會是何人?”娉婷不解。許之城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這個人甚是奇怪。”他沉吟了一下,走向案邊選了支羊毫筆,在信箋上落了幾個字。 半信半疑的蘇玥自己收到了來自四百多年前的信件這件事並不能完全接受,但是拿一份古董來惡作劇也是她難以理解的,她隻想看看是否還會再有回信來,倘若真有,那蘇玥的認知將被顛覆得很徹底。是以,蘇玥日日去翻門外的郵箱,三天都落空後她舒了一口氣,果然這還是個惡作劇。蘇玥自嘲地笑了笑,將手縮進棉衣口袋後跑回屋中,明天約了許子岸第二次谘詢,今晚還得再準備一二。書桌前的燈光暖暖,蘇玥埋頭在許子岸的資料中,忽覺眼前似有亮光一閃,她警覺地抬起頭,見窗外一切如常,唯有郵箱的箱門有了動靜,在風中吱吱呀呀地開開合合。蘇玥從座位上彈起,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出得門外。郵箱裏居然真的躺了一封信。蘇玥震驚之下將那封信取了出來,還是那樣的紙張,還是那樣的字跡。信裏寫的是:“來信收悉,然在下才學淺薄,尚不能全然讀懂來信之意,望指教一二。” 蘇玥呆了半晌,倘若這真是一封來自過去的信件,那麼對方看不懂簡體字,不能分辨現代人的讀寫習慣那是很自然的事。她思索片刻,回到桌邊又抽出一張活頁紙來,她將自己的疑惑與不解用簡體和繁體各寫了一遍後,再次放入了郵箱。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由於與許子岸約定的見麵時間是十點鍾,因此蘇玥趕早去了一趟古董店。店主見到蘇玥,不由笑道:“怎麼?又有新鮮玩意兒?” 蘇玥掏出昨晚才收到的信箋遞過去,道:“幫我看看這個,這個是什麼年代的?” 店主看了片刻,抬起頭道:“這和上回你拿給我的是一樣的,都是明代的。姑娘你家裏還有多少這樣的信?是怎麼保存的?竟能這麼完好?” 蘇玥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將信箋妥帖收好:“不多,長輩們保存的,我也不知道。” 離開古董店後的蘇玥一直無法平複情緒,第一次收到這樣的信,她還持有懷疑態度,可第二次再收到這樣的信,她的內心是動搖的,信的內容明顯是回複自己的,可信卻偏偏是從四百多年前寄出的,這大大超出了蘇玥的認知,她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將蘇玥從遐想中喚了回來。是許子岸。 “這麼巧?”他說,“去谘詢所?正好,一起吧?” 與許子岸肩並肩走出百米,蘇玥一直默默。許子岸摸摸頭,疑惑道:“怎麼了?蘇醫生有心事?” 蘇玥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認為心理醫生就不會有心理上的困擾?” “那倒不是。”許子岸俏皮一笑,“像你這樣的大美女,不管做什麼職業都會有困擾吧?” 蘇玥擠兌他:“看樣子你恢複的不錯嘛,還懂得開玩笑,我覺得也不需要給你谘詢了吧?”說著佯裝走快了幾步。 “別別!”許子岸緊跟上來,“我不開玩笑了行不……” 許子岸的谘詢進行的很順利,蘇玥發現他已經能夠嚐試著看一些劫持人質的報道和視頻,不會因此產生呼吸心跳加速和手腳麻痹的情況,但是仍離再次執行這樣的任務還有差距。 “不著急,放輕鬆,定期到我這裏來,效果就會慢慢體現出來。”蘇玥收拾著麵前的資料,當看到那本《許之城傳》時,她停頓了下來,“對了,這本書我還沒有看完,能不能再借我幾天?” “沒問題!”許子岸慷慨道,“借多久都行,這本書我都能背出來了。” 蘇玥將手撫上封麵:“話說這個叫做許之城的推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子岸看了看表,衝蘇玥笑道:“到午飯時間了,蘇醫生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飯,我們邊吃邊聊。” “飯就不吃了。”蘇玥拍拍便當盒,“我減肥,中午就吃水果餐。” 許子岸腆著臉道:“這算是拒絕我了?沒關係,來日方長,你總不能一直拒絕我。” “不可以以拒絕為名,而不跟我講那許之城的事情。”蘇玥惦記著那些離奇事,自然不依不饒。 “然而我肚餓時記性就比較差。”許子岸笑吟吟地看她。一番討價還價的結果,便是谘詢室裏,許子岸吃著外賣,蘇玥啃著水果,兩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一個四百多年前的人。 “這個人怎麼說呢,我比較關注他推理案情的思路,他不太按常理出牌,對一些離奇的案子很拿手。總之我很欣賞他。”許子岸道,“要說其他的麼……那就是比較耿直,他剛赴京任職,接了第一個案子就死於非命,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朝廷裏的事水多深哪,以他那個性子估計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蘇玥想了想:“第一個案子可是那個什麼太師千金失蹤案?” “對。”許子岸點頭,“我可不相信那是什麼意外,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消失?我忖著這裏麵有陷阱呢。” 蘇玥歎了口氣:“這麼說,倒是很可惜……” 許子岸繞有興趣地看著正在出神的蘇玥道:“我沒有想到你也對這個人感興趣,難道是因為我對他感興趣?” 蘇玥毫不客氣地白他一眼:“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