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普爾小姐仔細思量著聽到的話。

吉娜說:“我喜歡惡棍,不喜歡怪人。劉易斯和馬弗裏克大夫認為他們都有些怪——他們倆認為這是願望被抑製,家庭生活不怎麼正常,或是母親與士兵私奔等原因造成的。我倒不這麼看,因為有些人的家庭生活也十分不幸,但長大後卻很正常。”

馬普爾小姐說:“這是個很難解答的問題。”

吉娜笑了,再次露出她那排漂亮的牙齒。

“我倒並不擔心。總有些人希望把世界變成更好的地方。劉易斯醉心於此——他下周要去阿伯丁,那裏的治安法庭要審訊一個曾被五次定罪的男孩。”

“那個在車站接我的勞森先生呢?他告訴我他為塞羅科爾德先生做事。他是塞羅科爾德先生的秘書嗎?”

“埃德加才不是當秘書的料呢。他曾經犯過事。以前常混跡於各大賓館,裝扮成誌願兵或戰鬥機飛行員,借了錢就溜。隻是個小混混。可劉易斯對他們都很不錯,讓他們有種家庭的歸屬感,給他們工作以培養他們的責任心。但我總覺得,總有一天,他們中的哪個會把我們全殺了。”吉娜笑著說。

馬普爾小姐卻沒有笑。

汽車穿過一扇有門衛值勤的大門,開入兩邊長滿了杜鵑花的車道。路況非常差,路麵上斑痕累累。

看到馬普爾小姐的表情,吉娜連忙解釋道:“戰時沒請園丁,我們也不是太在意。看上去確實有點糟。”

繞過一個彎道,宏偉的石門山莊便展現在她們眼前。和吉娜所說的一樣,這是幢維多利亞時代的哥特式住宅——像某個財閥的宮殿。這位財閥給這幢建築增加了幾處側翼及一些附屬建築,風格雖然統一,卻使大宅子失去了整體的一致性。

“不怎麼樣,對嗎?”吉娜一腔怨氣地說,“外婆在平台上。我把車停在這兒,你去見她吧。”

馬普爾小姐沿著平台朝老友走了過去。

盡管扶著拐杖,但從遠處看,卡莉·路易絲的身影依然那麼嬌小。感覺像年輕女孩以一種誇張的方式模仿老太太走路似的。

“簡!”塞羅科爾德夫人嚷道。

“卡莉·路易絲,我親愛的。”

沒錯,是如假包換的卡莉·路易絲。令人驚訝的是,她沒怎麼變,還是那麼年輕。和姐姐不同,卡莉不用化妝品或任何人工手段。她的頭發呈銀灰色——她的頭發原本就是銀色的,幾乎沒怎麼變。皮膚仍是玫瑰花似的白裏透紅,隻是花瓣有些起皺了。她的眼神依舊純潔無辜,體形如同年輕女孩一樣苗條,頭像要起飛的鳥一樣微微前傾。

“這麼多年沒見錯全在我,”卡莉·路易絲甜甜地說,“簡,多年沒見了。真高興你能來。”

吉娜在平台那頭說:“外婆,該進屋了,天越來越冷——喬利會發脾氣的。”

卡莉·路易絲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說:“他們老是對我興師動眾的,欺負我是個老太婆。”

“可你並不這麼想吧?”

“簡,我當然不這麼想。雖然全身上下不舒服,經曆過很多事,但我的心和吉娜一樣年輕。別人說不定也這樣。鏡子能訴說歲月的痕跡,但他們就是不信。現在回想起來,佛羅倫薩的事就像是幾個月之前發生的。還記得弗勞琳·施瓦格和她的長筒靴嗎?”

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回憶著幾乎半個世紀之前發生的事,禁不住笑了起來。

她們一同走進一個小門。門口有位瘦削的老太太,長著個傲慢的大鼻子,頭發剪得很短,身穿裁剪得體、結實耐用的粗花呢裙。

她厲聲道:“卡拉[1],你真是瘋了,在外麵待到現在。你完全沒能力照顧自己。真不知道塞羅科爾德先生會怎麼說。”

“喬利,別責備我。”卡莉·路易絲懇求道。

她把貝萊弗小姐介紹給馬普爾小姐。

“這是貝萊弗小姐,她是我的一切:護士、監護人、監察者、秘書、管家,還是一個忠實的朋友。”

朱麗葉·貝萊弗吸了吸鼻子,由於激動鼻頭通紅。

她生硬地說:“我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個家太瘋狂了,我沒法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親愛的喬利,當然沒辦法事事有條理。何必要那麼嚐試呢?你打算讓馬普爾小姐住在哪兒?”

“藍室。我可以帶她上去了嗎?”貝萊弗小姐問。

“喬利,帶她去吧。一會兒帶她下來喝茶,今天茶點在書房吃。”

藍室的窗簾很厚,華麗的藍色織錦花緞已然褪了色。馬普爾小姐想,該有五十多年了吧。家具大而結實,由紅木製成,床是紅木做的四柱床。貝萊弗小姐打開通向浴室的門。浴室出人意料地現代化,整體呈淡紫色,個別地方鍍著明亮的鉻。

她嚴厲地看了浴室一眼。

“約翰尼·雷斯塔裏克和卡拉結婚時在這幢房子裏新建了十個浴室,之後隻是更換了些管道。他不同意對其他地方做改動——他說這裏是上個時代的完美傑作。對了,你認識他嗎?”

“不,從來沒見過。我和塞羅科爾德夫人雖然通信但很少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