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華建根本沒想到他隻是隨隨便便地瞥了藍桂芳一眼,一切都稀裏嘩啦地隨著改變了,而且像魔怔似的再也停不下來了。
那天,田華建跟平常沒啥兩樣,無非是鑽進村口的小賣部裏跟村裏其他像他一樣無所事事的人打牌。打牌其實隻是個由頭,大家雖然同一個村裏住著,可平常東的東西的西,別說一年到頭不一定能見上一麵,有的恐怕好幾年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麵,趁著過年都回來了,那就聚聚吧。聚聚總要有個說路兒,算來算去也不過是三個法子,喝酒、打牌、噴大空兒。
喝酒肯定不中的,先不說誰請客,一旦坐下來,按王菜園的規矩,要是不喝趴下幾個主家臉上肯定沒麵子,可要讓誰喝趴下誰都不幹。一來,現在不比過去少酒無菜的,要是碰上酒場不但麵子上是受人抬舉的,肚裏子也能實實在在的吃香的喝辣的,自然都會假惺惺地推辭一番,然後再胡吃海塞一頓。誰都明白這一點。但現在誰家平常不備著幾瓶酒啊?吃、喝還能算個啥哩?喝多了顯得自家貪嘴沒出息不光麵子不好看,肚子裏也翻江倒海的難受啊!要是一個控製不好,輕的要打針掛水擔驚受怕胡折騰亂花錢,重的就可能掛了,連瞎難受胡折騰亂錢的機會都沒有了,實在再想喝就隻能找閻王爺了。二來,喝酒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真得七葷八素的弄出來。即便叮叮咣咣一通忙活弄出來了,大家滿意還好,萬一喝出個好歹呢?主家賠禮道歉沒啥,貼點打針掛水的錢也沒啥,要是真是鬧出人命來自家心裏一輩子是個虧欠不說,也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噴大空兒其實就是閑聊天,正經的可以聊天南海北奇聞異事打工掙錢,邪乎點的也可以胡搭連連搭胡,牤牛將個牯牛犢,當然如果有同輩的女人在場那就更熱鬧了,除了可以打渣子罵玩兒,還可以動手動腳。不過,噴大空兒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那就是時間不會太長,鬧大了也容易升級,要是把持不好玩過火了就會徒惹一肚子閑氣,說不定從此真的熟人變路人甚至仇人了。再者就是太不雅觀是少兒不宜的,而誰家都難免有少兒的。
這樣下來就隻能打牌了。推牌九、要朋友、推拖拉機、小五張、十點半、打槍、雙升級……花樣多得叫人眼花繚亂,總有一樣會讓所有在場的人無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新朋舊好都喜歡的,最重要的是可以想玩多久玩多久,中途隨時可以加進來或者退出去,還百玩不厭。這樣能夠讓人隨心所欲的玩法自然受到大家的交口稱讚,故而廣為流傳。打牌就要有場地,而最合適的地方就是村口的小賣部了,自然吃完飯沒事可幹的人們都會不約而同地鑽過去。
把去小賣部打牌說成鑽小賣部隻是個說辭,並不一定是真的在小賣部裏,多數時候都是在小賣部的門口外。這並不是說小賣部裏不讓人打牌,反而是非常歡迎人們前來打牌,因為有人場才會有生意,當然巴不得來的人越多越好呢,可小賣部地方不大,根本盛不下那麼多人,後來的自然無法呆在小賣部裏打牌。
田華建這次來晚了,小賣部裏頭的好位置早就被先到的人占住了,外麵也已經支起一攤一攤的牌場,他隻好跟別的像他一樣來晚的人一起在小賣部門外的空地裏再擠出一攤牌場來。
隨時擠出一攤牌場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可田華建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尤其那些女人們一眼看見他馬上問,今兒個見幾個了?女人們問田華建的是他見了幾個女孩子。田華建本來是有對象的,叫曹明麗,不過就在快要結婚的當口,曹明麗突然把當初定親時收的彩禮丁是丁卯是卯原封不動一股腦兒地退回來了。不用說傻子都能明白曹明麗出蘑菇了。細一打聽,原來曹明麗外出打工的時候突然跟當地的一個男孩子好上了。田家當然急得火著,可曹明麗鐵了心任田家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濟於事。這樣,田華建跟曹明麗的婚事也就畢了。畢了就畢了,結了婚還有離婚的呢,散媒也沒啥好說道的,反正天底下女孩子有的是,散了再尋就是了。開始,田華建隔三差五還能見上一半個女孩子,越往後越難見到一個半個了,再到後來別說見女孩子幹脆就連說媒的都無影無蹤了。當然,現在這年頭不同往昔了,找對象不一定非得等別人做媒才行,自己赤膊上陣自由戀愛成雙成對喜結連理的也大有人在,可也沒那麼容易,不是每個人都能稱心如意的,大多數人還是隻能等著媒人來給他做媒,田華建就是這大多數人裏的其中一個。這是全村盡人皆知的事兒,不過討人嫌的話是沒誰說破的,反過來討人喜的話誰都想說上幾句,反正就是動動上下嘴皮子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田華建自己心裏也明白別人問他見幾個女孩子有好奇的成分,也有恭維他的意思,隻是自己一肚子的苦水不好說,有時候就笑笑算做了回答,有時候則會說,見幾個算幾個。這不像句話,可沒誰當真,於是就不再說啥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牌場說起來好像一本正經規規矩矩的,其實是個馬大哈,幾個打牌的人跟小賣部的老板要上兩幅撲克隨便席地一坐,說好打牌的花樣和規矩就可以當麵鑼對麵鼓真刀真槍你死我活地打牌了。
田華建他們打的是槍。打槍和別的打法比起來不算快也不算慢,輸贏都不會太厲害,是真正的玩兒。不過,如果牌技太差或者手氣實在太背,要不了多大功夫也真能讓人輸得提不起褲子,反過來,如果牌技好或者走運的話,一會兒的光景也能贏得缽滿盆溢。田華建打了差不多半下午都是皮軲轆,既沒贏多少錢也沒輸多少錢,等於白賺了玩牌。按說,打牌本來就是圖個樂嗬,不贏不輸是再好不過的了,可田華建還是有點提不起精神,好像大家都在賭錢,唯獨自己單純的打牌顯得很不地道似的,趁著別人花牌的功夫扭頭往外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