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渠之畔,微風徐徐。清風朗日之下,船來人往。
一主一仆兩名女子立在渠岸上,當前的女子將手中的**花瓣一片片撒到河水裏。菊花瓣被水衝走,或沉水底,或消弭不見。
“這些是吳大人送來的泥金香,名貴的菊花花種,四小姐為何要全部拆散撒進河水裏?”
身後的女婢清秀淡然,不塗脂抹粉素顏無遮的少女之美。不過立在自家小姐的身後,便有些相形見絀。
“泥金香再美,過些時日也凋謝了。不如留在江水裏,永不枯零。”當前的女子話說完,便將整盆花扔進涵渠水裏,濺起水花,身子也轉過來,正是女裝的韓臸,“在楚地的心思了了,我們立刻動身回京城。”
女婢微微一笑道:“四小姐舍得那個人與我們一同回鹹都了?”
“他寧肯做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受著世人的嘲笑,也不再過那朝堂爭鋒世人仰視的快意人生。即便知道我對他從無好意,處處刁難,也從不退縮哀求放他一條生路。他是個完美的人,但現在的他不再是他,而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渴望三餐飯飽平淡無奇的凡人。”
女子稍稍歎息一聲道:“四小姐言語間還是不能放下。此番回去,太皇後、陛下、還有老夫人也該放心了。”
韓臸突然看著女婢問道:“卓兒,你我相交多久?”
“十五年。”
“都快記不得了。那年我七歲,你五歲,你是個小不點,喜歡哭,起初我很不喜歡你,但哥哥姐姐欺負我時你卻肯挺身而出。我們以姐妹相處十五春秋寒暑,心中有話也對你說。”
卓兒道:“可是四小姐去了南夏三年,回來後便與卓兒生分了。可能是四小姐遇到的事多,對人也警惕了。”
“若他肯諒解與我,我便與他浪子天涯,也是心甘。可惜……”韓臸看著涵渠的河水,“我到底還是沒明白,究竟是他負了我,還是我負了他。”
……………………
餘朗隨在司馬及的身後,一路無話。
司馬及詭計甚多,城府深,卻有些不經然間的恍惚,走路也喜歡閉著雙目。過很久睜開一條縫,辨識了路,繼續閉上眼睛,像是走路都能睡著。
到了監護府,門禁森嚴,裏裏外外全都是兵士在把守。監護府儼然已經成為楚地第二個王宮。
餘朗到了監護府後堂門前,司馬及睜開右眼,擺擺手,餘朗會意自行走進去。後堂書桌前,吳兆榮一身素服,左手扶個鳥籠,右手拿一根孔雀翎正在逗鳥。
“草民拜見大人。”餘朗說是拜見,不過是拱拱手,平輩之禮。
吳兆榮瞥了餘朗一眼,不理會,繼續吹著口哨逗鳥。
裏麵是一隻雀鳥,身上斑斕的黃色,被吳兆榮逗的直叫喚,聲音清脆,卻好似並無章法。
“好好的一隻三黃雀,許久不馴,連叫聲也變得怪異,定是被外來的雀鳥勾了魂,亂了心性。回頭定需好好調教一番。”
吳兆榮話中有話,餘朗不知如何應答,便不出聲。
吳兆榮突然抬頭問道:“你可是愛鳥之人?”
“略懂一二。”餘朗並沒虛言,曾為丞相之時,也有許多同僚擺弄鳥獸,言語間也曾聽他們絮叨過。
“你可說說,我這隻三黃雀如何?”
“品相上乘,隻不過……底子薄了一些。”
吳兆榮倒是有些意外,臉上有幾分刮目相看之色。
“說的好,這隻三黃雀,乃是產自滇南,黃雀本是北方籠鳥,上品的三黃雀卻隻有雲貴才出。你可知為何?”
餘朗這倒被問著了,恭敬道:“不知。”
“雀鳥乃是遷徙性的動物,從每年南北往返,從不停輟。雀鳥還有一習性,好似羊群,有一隻魁鳥在前飛,群鳥便在後跟著,於是夏季多數雀鳥便將卵產於北方。偏偏這雀鳥中有不合群的,便是這三黃雀,總是掉隊,便紮根在雲貴,不出來了。”
餘朗這下聽的明明白白,這吳兆榮是在提醒他要合群,替監護府辦事。
“吳大人有話直言。”
吳兆榮慈眉善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本官知你為楚王府獻策不少,楚王也答謝了你許多金銀,你便用這些金銀替夫人經商,收益頗豐。不知道要你替監護府出謀獻策,用何條件可以打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