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山某翁,每歲延師,必以一年束金,合終歲之盈虛,計每日得若幹數;又以師離齋歸齋之日,詳記為籍;歲終,則公同按日而乘除之。馬生館其家,初見操珠盤來,得故甚駭。既而暗生一術,反嗔為喜,聽其扣算不少較。翁於是大悅,堅訂來歲之約。馬假辭以故。有某生號乖謬,馬因薦以自代。既就館,動輒詬罵。翁無奈,悉含忍之。歲杪攜珠盤至。生勃然忿不可支,姑聽其算。翁又以途中日盡歸於西,生不受,撥珠歸東。兩爭不決,操戈相向,兩人破頭爛額而赴公庭焉。
單父宰
青州民某,五旬繼娶少婦。二子恐其複育,乘父醉,割睾丸而藥糝之。父覺,托病不言。久之,創漸平。忽入室。刀縫綻裂,血溢不止,尋斃。妻知其故,訟於官。官械其子,果伏。駭曰:“餘今為‘單父宰’矣!”並誅之。
邑有王生者,娶月餘而出其妻。妻父訟之。時辛公宰淄,問王:“何故出妻?”答雲:“不可說。”固詰之,曰:“以其不能產育耳。”公曰:“妄哉!月餘新婦,何知不能產?:“忸怩久之,告曰:“其陰甚偏。”公笑曰:“是則偏之為害,而家之所以不齊也。”此可與單父宰並傳一笑。
邑人
邑有鄉人,素行無賴。一日晨起,有二人攝之去。至市頭,見屠人以半豬懸架上,二人便極力推擠之,遂覺身與肉合,二人亦逕去。少間,屠人賣肉,操刀斷割,遂覺一刀一痛,徹於骨髓。後有鄰公來市肉,苦爭低昂,添脂搭肉,片片碎割,其苦更慘。肉盡乃尋途歸,歸時日已向辰。家人謂其晏起,乃細述所遭。呼鄰問之,則市肉方歸,言其片數、斤數,毫發不爽。崇朝之間,已受淩遲一度,不亦奇哉!
嶽神
揚州提同如,夜夢嶽神召之,詞色憤怒。仰見一人侍神側,少為緩頰,醒而惡之。早詣嶽廟,默作祈禳。既出,見藥肆一人,絕肖所見。問之,知為醫生。既歸暴病,特遣人聘之;既至,出方為劑,暮服之,中夜而卒。或言閻羅王與東嶽天子,日遣侍者男女十萬八千眾,分布天下作巫醫,名“勾魂使者。”用藥者不可不察也。
小梅
蒙陰王慕貞,世家子也。偶遊江浙,見媼哭於途,詰之。言:“先夫止遺一子,今犯死刑,誰有能出之者?”王素慷慨,誌其姓名,出橐中金為之斡旋,竟釋其罪。其人出,聞王之救己也,而茫然不解其故。訪諸旅邸,感泣謝問。王言:“無他,即憐汝老母耳。”其人大駭,自言母故已久。王亦異之。抵暮,媼來申謝,王咎其謬誣。媼曰:“實相告,我東山老狐也。二十年前曾與兒父有一夕之好,故不忍其兒之餒也。”王悚然起敬。再欲詰之,已失所在。先是,王妻賢而好佛,不茹葷酒,治潔室懸觀音像,以無子嗣,日日焚禱其中。而神又最靈,輒示夢教人趨避,以故家中事皆取決焉。後有疾,綦篤,移榻其中。又別設錦衤因於內室而扃其戶,若有所伺。王以為惑,而以其疾勢昏瞀,不忍傷之。臥病二年,惡囂,常屏人獨宿。潛聽之,似與人語;啟門視之,則寂然矣。病中他無所慮,有女十四歲,惟日催治妝遣嫁。既醮,呼王至榻前,執手曰:“今訣矣!初病時,菩薩告我,命當速死,念不了者,幼女未嫁,固賜少藥,俾延息以待。去歲,菩薩將回南海,留案前侍女小梅,為妾服役。今將死,薄命人又無所出。保兒,妾所憐愛,恐娶悍妒之婦,令其子母失所。小梅姿容秀美,又溫淑,即以為繼室可也。”蓋王有妾,生一子,名保兒。王以其言荒唐,曰:“卿素敬者神,今出此言。不已褻乎?”答雲:“小梅事我年餘,相忘形體,我已婉求之矣。”問“小梅何處?”曰:“室中非耶?”方欲再詰,瞑目已逝。王夜守靈幃,聞室中隱隱啜泣。大駭,疑為鬼。喚諸婢妾啟鑰視之,則二八麗人,衣在室。眾以為神,共羅拜之。女斂涕扶掖。王疑注之,亻免首而已。王曰:“如果亡室之言非妄,請即上堂受兒女朝謁。如其不可,仆亦不敢妄想,以取罪過。”女麵見然出,竟登北堂。王使婢為設座南向。王先拜,女亦答拜。下而長幼卑賤,以次伏叩。女莊容坐受,惟妾至則挽之。自夫人臥病,婢惰奴偷,家久替。眾參已,肅肅列侍。女曰:“我感夫人誠意,羈留人間。又以大事相委,汝輩宜各洗心,為主效力,從前愆尤,悉不較計。不然,莫謂室無人也!”共視座上,真如懸觀音圖像,時被微風吹動者。聞言悚惕,哄然並諾。女乃排撥喪務,一切井井,由是大小無敢懈者。女終日經紀內外。王將有作,亦稟白而行。然雖一夕數見,並不交一私語。既殯,王欲申前約,不敢徑告,囑妾微未意。女曰:“妾受夫人諄囑,義不容辭。但匹配大禮,不得草草。年伯黃先生,位尊德重,求使主秦晉之盟,則惟命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