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過於傷感地離去,雖然我愛哭,但我本質是個開朗樂觀的女孩。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祖母,一回到家,我就藏到祖父的書房或者是自己的房間,每天必然喊地那句“我回來啦”不再出現。
我把精力投入到研究書籍和畢業論文設計當中,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十天,這是我最後悔的十天。
明天是父親到來的日子,也是我離開的日子,我在房間裏待了一整天,甚至連吃飯都沒有出這扇門。
“雅琳,吃飯了。”祖母蒼老沙啞的聲音伴隨著門響聲傳了進來。
“奶奶,我和同學在外麵吃了飯回來的。”我騙了祖母,其實我這一天哪都沒去。
“這樣啊。那好吧,明天還要坐飛機,你早點休息。”祖母的聲音遲緩了片刻,我聽到一聲歎息和漸漸離去的腳步聲。
這個夜晚我沒有哭泣,雖然祖母不肯和我一起離去,但我深信隻要我離開伯明翰,疼愛我的祖母必然會很快來到上海看我。我知道使小脾氣是不對的,但是我就是不想和親愛的祖母分開。
第二天上午朦朦朧朧的狀態下,我被一陣碎亂的吵聲鬧醒。
我走出門,來到客廳,揉著眼睛問服侍祖母和我的傭人:“怎麼回事?”
客廳裏的氣氛有些怪異,站了好幾個人,卻沒有一個搭理我。我的視線先投在了跪在地上的父親,然後前麵的地麵上擺放了一張木板,木板上麵躺著一個閉著眼睛的人。
那是一張安詳的臉,帶著淺淺的笑容,皺巴巴的皮膚。那是?
我瞳孔急劇放大,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木板旁,撲向了那個躺著的身體:“奶奶,奶奶……”
我拚命地搖晃,拚命拚命地搖晃,就像平時和祖母撒嬌一般。
“小姐,王老太太早上準備早點時突然休克了,我們趕來的時候她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祖母的家庭醫生David一臉莊容地用英語說了這番話,仿佛代表上帝宣判一個人審判的結果一般。
“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錯了,奶奶的身體一向很健康,怎麼會突然死去。快,你快把奶奶救醒。”我像一個瘋子撲到了David腳下,用手去抓他的大褂。
“雅琳!奶奶已經走了。”父親大喊一聲,我向他看去,他緊緊閉上了眼睛。
“不,不可能。”我又撲回了祖母身邊,猛烈地、狠狠地鑽進她懷裏,可是她的臂膀再也沒有抬起將我緊緊摟住。
“奶奶最後是在為我做早餐嗎?”我猩紅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掛到了嘴邊,嘶聲問道。
低聲抽泣的傭人諾諾答道:“是的,夫人很早就起床了,她把昨晚為您做的菜又挑選了幾樣,還準備了四五樣早點。我想幫忙可她不讓插手,這兩頓飯菜都是夫人一手做的,全是小姐平時愛吃的菜。”
傭人還想繼續說下去,父親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唯唯諾諾地禁了口。
我看向那桌滿滿當當的盤子,起身走到桌旁,一個可怕的年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身體的重量像是要把我壓垮。我單手撐著桌麵,看著這些祖母為我精心準備而我卻一口都沒有嚐過的冷菜,緊緊咬住嘴唇問:“這麼說,奶奶是因為勞累而死嘍?”
David沉思了片刻,謹慎處理了一下措辭:“過度勞累隻是誘因,王老夫人患有心髒病已經許多年了,原本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
“果然是我,果然是我殺死了奶奶。”我笑了,全世界最可笑的人笑了,淚水混著笑容在我的臉龐上淒厲地綻放。
我伸手去抓碗盤裏的菜,送進了嘴裏,碗盤和房屋仿佛傾塌一般天旋地轉,我側回身去看祖母的遺體,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