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個獄家院子打扮的老兒進前道:“你們看我麵放手罷。”趙正和侯興抬頭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師父宋四公。一家唱個大喏,直下便拜。宋四公勸了,將他兩個去湯店裏吃盞湯。侯興與師父說前麵許多事。宋四公道:“如今一切休論。則是趙二哥明朝入東京去,那金梁橋下,一個賣酸餡的,也是我們行院,姓王,名秀。這漢走得樓閣沒賽,起個渾名,叫做‘病貓兒’。他家在大相國寺後麵院子裏住。他那賣酸餡架兒上一個大金絲罐,是定州中山府窯變了燒出來的,他惜似氣命。你如何去拿得他的?”趙正道:“不妨。”
等城門開了,到日中前後,約師父隻在侯興處。
趙正打扮做一個磚頂背係帶頭巾,皂羅文武帶背兒,走到金梁橋下,見一抱架兒,上麵一個大金絲罐,根底立著一個老兒:
鄆州單青紗現頂兒頭巾,身上著一領瘥楊柳子布衫。腰裏玉井欄手巾,抄著腰。
趙正道:“這個便是王秀了。”趙正走過金梁橋來,去米鋪前撮幾顆紅米,又去菜擔上摘些個葉子,和米和葉子,安在口裏,一處嚼教碎。再走到王秀架子邊,漾下六文錢,買兩個酸餡,特骨地脫一文在地下。王秀去拾那地上一文錢,被趙正吐那米和菜在頭巾上,自把了酸餡去。卻在金梁橋頂上立地,見個小的跳將來,趙正道:“小哥,與你五文錢,你看那賣酸餡王公頭巾上一堆蟲蟻屎,你去說與他,不要道我說。”那小的真個去說道:“王公,你看頭巾上。”王秀除下頭巾來,隻道是蟲蟻屎,入去茶坊裏揩抹了。走出來架子上看時,不見了那金絲罐。原來趙正見王秀入茶坊去揩那頭巾,等他眼慢,拿在袖子裏便行,一徑走往侯興家去。宋四公和侯興看了,吃一驚。趙正道:“我不要他的,送還他老婆休!”趙正去房裏換了一頂搭颯頭巾,底下舊麻鞋,著領舊布衫,手把著金絲罐,直走去大相國寺後院子裏。見王秀的老婆,唱個喏了道:“公公教我歸來,問婆婆取一領新布衫、汗衫、衤誇子、新鞋襪,有金絲罐在這裏表照。”婆子不知是計,收了金絲罐,取出許多衣裳,分付趙正。趙正接得了,再走去見宋四公和侯興道:“師父,我把金絲罐去他家換許多衣裳在這裏。我們三個少間同去送還他,博個笑聲。我且著了去閑走一回耍子。”
趙正便把王秀許多衣裳著了,再入城裏,去桑家瓦裏,閑走一回,買酒買點心吃了,走出瓦子外麵來。卻待過金梁橋,隻聽得有人叫:“趙二官人!”趙正回過頭來看時,卻是師父宋四公和侯興。三個同去金梁橋下,見王秀在那裏賣酸餡。宋四公道:“王公拜茶。”王秀見了師父和侯二哥,看了趙正,問宋四公道:“這個客長是兀誰?”宋四公恰待說,被趙正拖起去,教宋四公“未要說我姓名,隻道我是你親戚,我自別有道理。”王秀又問師父:“這客長高姓?”宋四公道:“是我的親戚,我將他來京師閑走。”王秀道:“如此…”即時寄了酸餡架兒在茶坊,四個同出順天新鄭門外僻靜酒店,去買些酒吃。入那酒店去,酒保篩酒來,一杯兩盞,酒至三巡。王秀道:“師父,我今朝嘔氣。方才挑那架子出來,一個人買酸餡,脫一錢在地下。我去拾那一錢,不知甚蟲蟻屙在我頭巾上。我入茶坊去揩頭巾出來,不見了金絲罐,一日好悶!”宋四公道:“那人好大膽,在你跟前賣弄得,也算有本事了。你休要氣悶,到明日閑暇時,大家和你查訪這金絲罐。又沒三件兩件,好歹要討個下落,不到得失脫。”趙正肚裏,隻是暗暗的笑。四個都吃得醉,日晚了,各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