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蘇格拉底(1 / 2)

〔英〕約翰·克裏斯托弗

一天下午,我剛走出實驗室,突然從看狗人的小屋那裏傳來一陣陣尖叫。我趕緊走了過去。院子裏,看狗人詹寧斯正拎著一隻小狗,把它的腦袋使勁往牆上摔,他的腳下躺著三隻已摔死的小狗。他摔死了第四隻,又拎起了窩裏最後一隻小狗。“怎麼回事?”我大叫了一聲,他轉過身,拎起那隻小狗,殺氣騰騰地回答:“弄死一窩子廢物!”

我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小狗:一身肮髒黃毛,腿粗得出奇,但吸引我的是那個腦袋,它比同種任何一隻普通小狗的腦袋足足大出三倍;雖然它的脖子夠硬朗了,但那大腦袋安在上麵好像細枝上長個大蘋果。

詹寧斯埋怨是我們實驗室的愛克斯光機器使它的一窩狗長成了怪物,但我敢肯定公司是不會承擔責任的。詹寧斯怒氣衝衝地說他並不指望從那些混帳身上搞錢,隻想砸爛這些怪物的腦袋尋開心。他拎起小狗正準備往牆上摔,一直沒動靜的小狗這時卻發出一聲低低的哀叫,一雙藍眼睛求救似的望著我。我掏出錢包,用一鎊錢買下了小狗。我不能把狗抱回去,因為房東太太不喜歡狗。我和詹寧斯說好,在找到合適地方之前,他先照料小狗,我每星期付十先令。

我每天都去看望這小東西,它長得出奇的快,隻吃了不到一星期的奶,就自己吃食,胃口大得驚人,比它母親還能吃。詹寧斯撓著它亂茅草窩似的腦袋對我說,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小狗。小東西還不到14天,就會用爪子扒掉狗屋的門閂,跑出去偷食吃。然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不是這些外露的小聰明,而是我和詹寧斯靠在狗屋籬笆上談論它時它盯著我們看的那副神情:它坐在那裏,專心致誌,困惑地皺著眉頭。我給那小狗起了個漂亮的名字:蘇格拉底。幾千年前,古希臘的一個偉大的思想家也有這麼個名字。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詹寧斯像往常一樣喝酒去了。我帶了一個朋友來看蘇格拉底,他對狗頗有研究。這時,三個星期的蘇格拉底已長得像獵狐犬那麼大。那朋友聽說那窩狗全和蘇格拉底一樣,立刻驚訝地說這不是怪物,而是千載難逢的真正變種。可惜那蠢貨把它們全弄死了,這家夥殺了一群可能會給他下金蛋的鵝。我的朋友打算把蘇格拉底養在他的狗窩裏,以便觀察試驗和訓練。

第二天,我去抱蘇格拉底時,發現狗屋門上掛了塊大牌子,上麵七歪八扭地寫著:“嚴禁入內”。我找到詹寧斯,他變卦了。他昨天偷聽了我和我朋友的談話,認定那小狗是個搖錢樹,打算自己來訓練它,用它賺錢。遇到這樣一個無賴,我毫無辦法。

詹寧斯帶著蘇格拉底跑了。三個月後,我在帝國劇院廣告欄上看到他們的名字:詹寧斯和他的神狗。

在劇院裏,我看到了蘇格拉底,它比以前大多了。它在台上演的都是一般馬戲狗演的那套節目。但它表演時的那種自信的神情使其他馬戲狗黯然失色。他們一共謝了六次幕,每次蘇格拉底都極其莊重地向那些歇斯底裏的觀眾致謝。演出結束後,我找到了詹寧斯住的大旅館。穿著華麗睡衣的詹寧斯正在喝著威士忌,他得意地讓蘇格拉底為我表演一套新把戲。蘇格拉底騎著一輛小木頭車在屋裏轉圈跑起來,小車沒拐好,一下撞在牆上,蘇格拉底從車上翻了下來。詹寧斯扯過鞭子,拚命地抽它。蘇格拉底蜷縮著身子一動不動。我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奪下了詹寧斯的鞭子。這個瘋子原來就是用這種方法來訓練蘇格拉底的。詹寧斯拎著酒瓶東倒西歪地出去了。我低頭看著蘇格拉底,忍不住對它說:“蘇格拉底,一有機會脫身就跟我回去。”我拉起衣袖,讓它聞了聞我的大衣。當然這隻是個很荒唐的念頭,因為蘇格拉底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我回到了剛搬不久的新家,苔絲跑過來迎接我,它是我自己喂養的一條獵犬。三個小時後,蘇格拉底竟找來了。更令我吃驚的是,蘇格拉底不僅能聽懂人話,而且會說。它說話的聲音含含糊糊,好像一個口齒有毛病的人。蘇格拉底坐在地毯上,它告訴我它是怎樣學人話,但這個秘密它沒有告訴任何人,否則詹寧斯又要把它當節目演了。蘇格拉底對自己的聰明感到奇怪,於是我就把它的出生告訴了它,它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愛克斯變種這個概念。當它得知它的兄弟姐妹的悲慘命運時,眼裏湧滿淚水。它說它不想永遠當一隻馬戲狗。我勸它逃跑,但它拒絕了,它說它不能背叛詹寧斯。任我怎麼勸說,它還是無動於衷。我明白了,蘇格拉底盡管聰明絕頂,但它畢竟是條狗,幾千年來隸屬於主人的本能並不因為它聰明、有理性就能改變。蘇格拉底對我說,他到這裏來是為了學點知識,為此哪怕是回去挨頓鞭子也值得。我答應了,這的確是一條不尋常的狗。從此,蘇格拉底就經常來了。它喜歡坐在我麵前,聽我給它讀書。它的求知欲極強,喜歡哲學、文學。它寫了幾首詩,雖說比較粗糙,卻帶著一種非人所能達到的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