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衛國沒說話,把腦袋往後揚了揚,伸出一隻手越過肩膀摟著四姐的頭,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吃過了午飯,他跟著四姐一起去看房子。
新房距離老屋不算很遠,走路也就二十幾分鍾。這是一幢竣工不久的新樓,無論是周圍的環境還是樓房的建築風格,都屬於一流,雖然在邊邊角角還遺留著一堆堆沒有清理完的建築垃圾,可是每幢樓的前後都己經栽上了花草樹木,和以前那些統一模式的板式筒子樓有著明顯的不同。這樓還在施工的時候翦衛國就己經看到了,但是他從來沒敢奢望自己也能住進這幢樓裏。
四姐拖著翦衛國輕盈地上了三樓,從容地掏出鑰匙將房門打開,調皮地對翦衛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他讓進了門。
滿腹狐疑的翦衛國走進門一看,竟然驚得目瞪口呆,看看這嶄新的房子,再看看麵如桃花的四姐,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地把手插進褲兜裏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依舊驚訝地張大了嘴,兩條腿仿佛突然被灌上了鉛砣子,變得死沉死沉地邁不開步。
四姐笑著把他給拉進屋,說:“你還傻站著幹啥?衛國,從現在開始這裏就是咱們的家,屬於你和我還有翦鋒的家!”
翦衛國好像還沒有緩過神來,夢遊一般機械地讓四姐牽著他的手一間屋一間屋地挨著看。
新房子沒有裝修,還呈現著原始的毛坯狀態,卻讓翦衛國覺得己經有了一個真正叫作“家”的地方了。他似乎看到了牆壁粉刷得雪白,寬大明亮的窗戶上也掛上了一層白色的紗簾,每個房間都己經擺好了各樣家具,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盆盛開的鮮花,廚房也都己經安置齊備了各種廚具。
翦衛國站在未來臥室的門口,竟然激動地哭了。
四姐的臉上寫滿了幸福,將自己的身體偎在翦衛國懷裏,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忽然,她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從隨身的挎包裏取出一張存折遞給他,說:“衛國,這就是咱們的全部家當,現在我連人帶這些錢都交給你了。”
翦衛國動情地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把存折推開說:“四姐,這些東西我不要,隻要有你我這輩子就知足了。”說完,他伸出兩隻胳膊用力地摟緊四姐,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深情地吻了一口。
翦衛國自然也和以前大不一樣,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走起路來挺胸闊背,腳底如同生風,就連開車的時候,都很神氣地吹著口哨,讓那些坐他車的乘客也都感覺到一種喜氣。
這個時候己至黃昏,天色悄悄地暗淡了,眼看著太陽漸行漸遠地沉下去,正慢慢消失在西方的天空,隻在地平線的盡頭留下一抹即將熄滅的燦爛,而四周的光線卻急劇地暗了下去。每天的這個時間也是翦衛國和三子換班的點,換班的位置就在服裝店門前。一般情況下,翦衛國都是提前十分鍾來到服裝店等著三子,三子也比較自覺,差不多快到交班的時間了,就不再拉客,從加油站加滿了油後,就直接把車開過來。翦衛國則認真地檢查一下車輛的外觀和計價器裏跑出的裏程,簡單地和三子聊兩句,然後就開車走人,開始一夜的勞作。三子也趁這個機會在店裏和肜小婉閑扯幾句。
三子的大號叫王琪,東北人。不過王琪這個名字很少有人叫,隻是在出租車的服務資格證上才出現,大多數人都稱呼他為三子。
怎麼形容這個家夥呢?舉一個例子吧。有一次也是和翦衛國交車,累了一天的他從車門出來,剛要伸個懶腰,也不知從哪裏躥出來一條差不多有多半個牛犢那麼大的狗,呼的一聲就擦著他的身體躥了過去,把他給嚇了一跳,急忙回頭,見身後一個趿拉著拖鞋的壯漢,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赤裸著身體露著刺青,脖子上拴著條足有小指粗的金鏈子,肩膀上搭了一件T恤衫,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正劈啦著被煙酒嗆啞了的嗓子大聲地嗬斥那狗。
三子沉鬱著臉問那壯漢:“這狗是你的?”
那壯漢乜斜著眼上下打量著三子,傲慢地昂著頭反問道:“怎麼了?”
“這麼大的狗,出門你怎麼就不知道拴著呢?”
說實話那人也是嘴欠,冷笑著看了看停在路邊的出租車道:“你不就一開出租的嗎,管那麼多事幹嗎?拴不拴狗是我的事,你管得著嗎?”
三子一聽這話,那股火騰的一下就著了,順手從地上撿起了兩塊半頭磚,把其中的一塊狠狠地砸在了狗身上,那狗疼得嗷的一聲,夾著尾巴跑出了老遠。三子轉回身對那壯漢吼道:“你再給我說一聲試試?你信不信這一磚頭掄你頭上?”
這就是三子,愣頭青一個。
通常,交了車後的三子並不急於回家,抬腳就進了四姐的服裝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四姐或者是肜小婉聊幾句閑篇。時間一長就成了習慣,若是哪一天不進店裏轉一圈,無論他還是四姐、肜小婉,都會覺得像是少了什麼一樣。
翦衛國從三子手裏接過車,空駛了沒多一會,就碰上了一個老外,手裏拖著個大號的行李箱,站在路邊朝著所有路過的車拚命地招手。翦衛國一看,一打方向直接將車開了過去。可還沒等他的車停穩,那老外就急三火四地拉開了車門,嘴裏嘰裏咕嚕地冒出一連串外國話,看那樣子非常著急。偏偏翦衛國一句也聽不懂,被老外嘰裏咕嚕說得幹張著嘴不知道怎麼辦。而那個老外見他不起步,更是急得哇啦哇啦直叫,不停地用力拍打著前排座的後背。
翦衛國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了肜小婉,就邊開車邊拿起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說:“小婉,趕快幫我個忙,我這正拉了個老外,嘰裏咕嚕的在這叨叨了半天,我一句都聽不明白,你給我問問他這是要去什麼地方?”隨後就將電話遞給了後座上的老外。
老外疑惑地接過了手機,和肜小婉嘰裏咕嚕地又說了一通,然後又將手機還給翦衛國,小婉把老外的話又翻譯給翦衛國說:“這個老外有急事要趕飛機,要你趕快把他送到機場!”
“明白!”
知道了目的地就好辦了,翦衛國一腳油門踩到底,出租車沿著機場高速風馳電掣般地駛去,很快就來到了機場的候機樓。老外塞給他一張50美元的鈔票,就慌慌張張地取出行李跑進了候機樓。
翦衛國拿著那張美元,用另一隻手輕輕地在票麵上彈了一下,衝著老外的背影來了一個美式敬禮,這才開車離開。
翦衛國給肜小婉打電話讓她幫忙翻譯老外那些話的時候,正好趕上周三壽接到肜小婉的“調遣”在服裝店裏選衣服。聽到小婉用流利的英語和老外交流,他不由地吃了一驚:一個在這種小服裝店裏做營業員的打工妹,竟然能說這麼流利的英語?
周三壽用疑惑的目光注視著她打完電話,手裏拿著幾件衣服走到櫃台前,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你的英語水平很高呀!”
肜小婉甜甜地一笑道:“周大哥瞧您說的,這算不了什麼呀,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己經過了英語八級了。”
周三壽很驚訝地問:“你是大學畢業?好家夥,這也太不把人才當回事了。你這麼高的學曆,不覺得在這種小店裏打工太屈才了嗎?”
肜小婉苦笑了一聲,沒心沒肺地搖搖頭說:“唉!別說了,丟人!”
周三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開口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把手裏拿的那一堆衣服往櫃台上一放,微笑著說:“算賬吧。”
交完錢拿了衣服,實在找不出再繼續在這裏停留的理由了,周三壽正準備離開,肜小婉在背後叫了他一聲:“周大哥!”
周三壽停住腳步,轉過身問:“還有事嗎?”
肜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謝謝您周大哥,四姐說,讓我代她請您吃個飯,不知道您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周三壽內心一陣狂喜,表麵上卻很平淡地說:“這都是你們家的貨好呀,我應該謝謝你們才是。至於吃飯嘛,還是我請你吧。”
肜小婉連忙擺手道:“那不行那不行,四姐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我,一定要請您吃飯,要不然四姐該罵我了。”
周三壽笑笑說:“看來你這個四姐還挺厲害!不過,既然你要請我吃飯,
那地方可就由我選了,這樣才能顯得你有誠意。對不對?”
肜小婉露出一臉傻傻的笑說:“那當然。周大哥,您稍微等我一下,我這就鎖門。”
肜小婉鎖了店門,剛上了周三壽的車,伸手一摸口袋,壞了,手機落在店裏了。本來她還想對周三壽說一句回去拿手機,可車己經發動了,也就沒再提這個茬兒。
汽車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轉來轉去,最後停在了一家門臉並不是很大的小酒店門前,周三壽對肜小婉說了聲“下車吧”,然後自己先跳了下來。
肜小婉跟在周三壽身後進了酒店。看來周三壽是這裏的老顧客了,所有的服務員都向他鞠躬,然後再稱呼一聲“周總好”。肜小婉哪裏享受過這種待遇,受寵若驚地跟在周三壽身後,兩眼不停地打量著這家小酒店,裝修風格看似簡潔,實際上是煞費苦心,從每一處細節中都能體現出,細膩的設計凝聚著厚重大氣的風骨:秦風漢韻,唐雅宋典……古樸的秦磚,雄沉的漢瓦,以及邊角處用以點綴的青花,都被淋漓盡致地用到了極致,無論是牆體還是地麵,似在不經意間透出國粹憾人的精髓,配合燈光的使用,與現代文明有機地結合為一體,典雅得令人室息。
一位穿著藍色職業裝的中年女人洋溢著綿綿笑容走到周三壽身旁,眼神中充滿內容地看了肜小婉一眼,問周總,今天想吃點什麼?咱店裏今天剛到的長江鰣魚,您要不要來一份嚐嚐?”
周三壽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沉吟了片刻說:“今天是我第一次請這位肜小姐過來吃飯,不知道她是否吃得習慣,既然你推薦了那就來一條吧,另外再給我單炒一份黑豚,其他的嘛還是老三樣吧。”
肜小婉顯得很興奮,見那個領班走出房門,就小聲地對周三壽說:“咱可說好了,這頓飯由我來請。”
周三壽也不答話,隻是笑眯眯地看著她問:“我剛才已經點了菜了,咱們是不是喝點什麼?點飲料的事就交給你了,這也算是公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