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在這個城市整整待了七天,終於要回去了。周三壽依然給她買了回程機票,並親自開車將老太太送到機場。肜小婉攙扶著姥姥走進候機大廳,在櫃台上辦理了行李托運,手裏拿著登機牌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教給老太太,進入安檢口以後到什麼地方候機,路上有什麼注意事項,等等。
姥姥卻擔心地看著肜小婉說:“小婉,依我說你還是回來吧,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闖蕩,我就是放心不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姥姥還怎麼活下去啊?”
肜小婉頑皮地笑說:“姥姥,瞧您說的,您以前不是總嘮叨我,鐵梅十八能當家嗎?您看我現在都這麼大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等我在這邊發了大財,就在海邊買一套大房子,把您接過來一起住!”
姥姥嗔道:“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樣兒,還是好好看住自己吧,當心讓人把你給賣了,你個瓜女子還幫著人家數錢。”
肜小婉噘著嘴說:“姥姥,您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還想把誰給賣了呢。放心吧姥姥,我可比猴子精多了!”
姥姥把她拽到跟前,用質問的語氣問你給我說實話,你和那個周……總理到底是什麼關係?”
肜小婉跺著腳道:“哎呀姥姥,您煩人不煩人呐?我都給您說了八百遍了,我和他真的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姥姥一臉嚴肅地說:“沒關係最好,咱家裏可不興那樣的人。現在都把第三者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小三!小婉,你給我聽明白了,你要是敢當了小三,姥姥我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饒不了你!”
“您真是我的親姥姥!”肜小婉有些不耐煩地說,“您還有完沒完了?己經告訴您沒事就肯定沒事!行了行了,您也別教訓我了,趕緊進過安檢吧。”
姥姥過安檢之前,又回過頭來對肜小婉說:“小婉,別忘了我囑咐你的事,有工夫就幫我打聽打聽你二姨的那個孩子!”
肜小婉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姥姥,又坐著周三壽的車返回市裏。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她甚至都沒有看周三壽一眼,身體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側著臉凝神注目地望著車外一晃而過的田野,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前方出現了兩車剮蹭的小事故,致使順行車輛都在減速慢行,但是她仿佛壓根兒沒看見一樣,直到周三壽自言自語地罵了句“這些馬路殺手”,她才轉過臉表情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而那兩輛事故車早已被甩到了後麵。
周三壽也沒說什麼,隻是聚精會神地握著方向盤,隻有音響裏播放著歡快的現代音樂,才稍稍顯得氣氛不是那麼沉悶。在即將到達四姐的服裝店的一個路口等紅燈時,周三壽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對她說:“我和你說的那個事,你這兩天考慮得怎麼樣了?”
肜小婉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下周吧,下周我給你個準確的答複。”
周三壽表情很惆悵地將身體仰在靠背上,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她道:“小婉,我不妨對你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這麼多年以來,我還從來沒有這樣去對一個女孩子,你是唯一的一個。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對你發出的邀請,條件隨便你開,隻要不是讓我摘星星偷月亮,我都可以答應你。”
肜小婉低著頭思忖了很長時間才說:“周總能這樣對我,我表示感謝。但是,你對你的所有員工都是這樣嗎?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周三壽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你!”
肜小婉連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聽到周三壽說出的這句話,當場就懵了,呆呆地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才低下頭道:“看來我姥姥說得沒錯。周總,我一直都是把你當朋友,當大哥,可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三壽也被自己的話給嚇著了,連同肜小婉的這一頓質問,他竟然麵紅耳赤地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眼看著肜小婉推開車門下了車。
肜小婉心煩意亂地來到服裝店,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其他原因,拿著鑰匙的手卻在不停地發抖,竟然插不進卷簾門的鎖眼,氣得她衝著門就踢了一腳。好不容易總算將門打開,還沒等她喘口氣,就見三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劈頭就問:“小婉,你見到翦哥了嗎?”
肜小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三子那張堆滿了焦急的臉,稀裏糊塗地答道:“沒有呀,出什麼事了?”
三子轉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過頭對肜小婉說:“你要是見到翦哥,讓他無論如何給我來個電話。”
肜小婉追問道:“三子哥,到底出了什麼事?”
“早起他就應該交車了,你看看表現在這都什麼時候了,連他個影子都沒見著,打電話他也不接,去家裏找也沒有,這都快把我給急死了!也不知四姐那邊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我真擔心翦哥出了什麼意外。算了,不和你說了,我還得趕緊找他去。”
肜小婉一聽他說到四姐,連忙攔住他:“三子哥,你等會兒,你剛才說四姐,四姐她怎麼了?”
三子驚訝地看著她:“肜小婉,鬧半天你也不知道啊?虧你們見天在一起。這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四姐得了白血病了,翦哥正為這事犯愁呢。”
“啊?”肜小婉大吃一驚,張著大嘴一下子就驚呆了,“你,你說的這是真的?她現在住在哪家醫院?”
“估計是人民醫院吧,具體情況翦哥沒多說,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三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存折遞給肜小婉,“這是五萬塊錢,你如果見了翦哥就交給他,我再四處去找找。”話還沒等說完,人早己急三火四地躥出了大門。
肜小婉機械地接過三子遞給她的那個存折,臉上的驚愕依然清晰可見,心裏淩亂得無法自控。等她反應過來想要再去詢問時,才發現三子己經跑出了很遠。她不敢再去胡思亂想,急急忙忙地重新關上卷簾門,在路邊打了輛出租車,飛快地向醫院奔去。
來到醫院,肜小婉費了一通周折,終於打聽到了四姐所住的病房。當她站在病房門口看到四姐躺在臨時用塑料薄膜搭起來的簡易隔離病床上時,雖然此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這一幕,驚詫萬分地雙手捂住嘴,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聲:“四姐!”眼淚隨即奪眶而出,踉踉蹌蹌地跑到了四姐的病床前。
四姐聽到小婉的尖叫聲,立刻轉過臉,焦急地指著塑料薄膜問:“小婉,你來得正是時候,你見到翦衛國了沒有?快,你趕緊過去問問大夫,我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還要給我裝上這個東西?”
四姐所提出的的問題,像一把看不見的尖刀在猛刺肜小婉的心,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顫抖,身體卻異常僵硬地杵在床前,呆若木雞地盯著隔離簾內的四姐,思維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幻覺,事到如今她還是無法相信,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活蹦亂跳的四姐!
肜小婉哽咽著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那種無以言表的痛感如同一波又一波的狂瀾,猛烈地衝擊她的全身,靈魂似乎早己飛出體外,隻剩下一具虛殼,無精打采地遊弋在病房長長的走廊裏,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出了病房大門,這才猛醒過來似的又折返回來,來到了醫生辦公室,兩眼發直地看著醫生,語無倫次地問:“請您如實告訴我,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醫生被她這種奇異的眼神給看得心裏直發毛,有些莫名其妙地反問道:“你說的是誰呀?幾號床?”
肜小婉緊咬著嘴唇,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可是無濟於事,失控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幾乎用哀求的目光望著醫生,哭著問:“她是不是真的得了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