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五個人當真像賴貨說的那樣分成兩路,當事人沈翠兩口子各是一路,既刺蝟一路,沈翠一路。這樣,賴貨自然和刺蝟一路,紅麥姐妹自然和沈翠一路。
就近的地方她們平常下班的時候已經來過多次了,本來不需要再來的,可紅蓮還是讓來,她的理由是租房這事雖不像割韭菜前茬割完後茬跟著就長起來了,可也不像箅子上拿饃那樣拿完就沒有了,都是碰運氣的。紅麥和沈翠強不過她,隻好依她,隨便在就近的轉轉應付一下就算了,不料像是應驗紅蓮的話似的,她們找到一處合適的房子一問,人家一個小時前剛剛租出去了。紅蓮得意起來,說信她的沒錯。然而,就近的地方找了個遍,再也沒遇到哪怕跟他們的要求相近的房子。
沈翠走得腰酸腿疼,一屁股坐在一座小橋的石板護欄上,說,先歇歇吧。
紅蓮罵起來,您婆子個腳哎,我跟您大姑恁大年紀了還沒說累哩,你年紀輕輕的倒先累了,就這還是給你找房子哩!
沈翠笑笑,說,那是,要不咋說,我得叫您倆叫姑的哩。要得好,大讓小嘛。
紅蓮被她逗得笑了,也坐下來,說,吔,應你的姑還應有罪了咋的?
沈翠說,那可不敢說。
紅麥說,可不是嘛,房子是他倆的事,根本就挨不著咱姊妹倆啥事兒。
沈翠不樂意了,大姑,你這話說的多不夠一句,啥叫挨不著您姊妹倆啥事啊?趕明兒俺做點好吃的,有俺二姑的份兒,有俺二姑夫的份兒,沒你的份兒,你可不能說啥啊。
紅麥接不上來話,紅蓮不依了,說,你還真是個沒良心的,這才過門幾天啊,就把老沈家忘光了!還不叫這個吃不叫那個吃了,要是你小的時候都不叫你吃,你還能有今天?
沈翠趕緊賠不是,二姑,我不就跟俺大姑開個玩笑嘛,你看你還當真了咋的?要不,我給你磕個頭吧?
紅蓮趕緊攔住了,好了,好了,我可受不了,年還沒過完哩,你磕頭我還得給你紅包——你磕個頭不要啥本兒,我給你紅包就得真金白銀的。再說了,你頭磕了就了了沒見呆哪兒放著,我給的紅包可是實實在在的,買糖是甜的,買肉是香的。你還怪不傻哩!
沈翠笑起來,指著紅蓮說,二姑,你的狐狸的尾巴露出來了,連給侄女個紅包都舍不得,夾屎頭子!夾屎頭子是她們老家對小氣鬼的說法。說一個人非常摳門,有一次在外麵跟人正說著話,突然轉身就往家走。別人不解,問他怎麼了。他說想解手。別人就把就近的茅房指給他。他卻還是堅持要回家解。別人不解,問他為什麼,他說解回家能上自家的地,解這兒就給別人家上地了,不是太虧了嗎?這事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就傳開了,至於摳門的人是哪兒的,此事是哪年哪月發生的則沒人仔細追究了。
紅蓮也笑了,罵道,您婆子個腳,你不夾屎頭子,過年走親戚的時候咋不給您大姑二姑都買一個金戒指啊?
哦,弄了半天,俺二姑的氣呆這兒窩著呢。那不能再說俺二姑了,要是氣出個好歹來,我可擔不起。二姑,別氣了,我叫我手上的戒指給你,中了吧?沈翠說著裝模作樣要把手指上婆家給買的金戒指取下來。
紅蓮不吭聲,故意等著,看沈翠怎麼下台。
紅麥怕事情鬧大了無法收拾,趕緊攔住了,好了,沈翠,您二姑跟你說著玩哩,你咋就當真了?就算你真給,可那是您婆家給你買的哩,給了您二姑算咋回事嘛?
沈翠立刻就坡下驢,向紅蓮擠了擠眼,吐了一下舌頭,二姑,你看,不是您侄女不舍得,是俺大姑不叫哩。要是真給了你,俺大姑該不高興了。這樣,得罪一個,相依一個,我瞎折騰個啥嘛。
紅蓮就笑了,說,這閨女,還真不是個瓤茬哩。
三個人歇了一會兒,沈翠有點發愁,自語道,再去哪兒哩?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他倆那邊啥情況了吧。
賴貨和刺蝟也在就近的地方,距紅蓮她們並不遠,隻是一個在左一個在右罷了。倆人找了半天,總算相中一處房子。這處房子跟別的房子比起來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都在村子裏,大小都差不了多少,但這房子還是有些特別。先是地板。別的房子地板是水泥的,平常黑乎乎的總叫人覺得還沒打掃幹淨,一逢陰天下雨還潮濕得不行,如果連陰幾天,地板上就會水汪汪的,幾乎跟外麵沒什麼兩樣;這家的地板是地板磚鋪的,不但看上去給人一種幹淨整潔的感覺,還讓人心裏清清爽爽的。再就是窗戶。別的房子窗戶都是湊湊合合的,像是在牆上隨便留幾個小窟窿透透氣意思意思,房子雖然不大但光線還是不足;這家的房子窗戶雖是破舊的二手貨,卻是正經的窗戶,裏麵按了玻璃扇,推拉都很方便,外麵則封了紗窗,夏天的時候隻要把門一關就妥妥的了,按刺蝟的話說蒼蠅蚊子什麼的就算刷卡也本別想進得來。兩人一看就喜歡上了,可還是沒能租。
房東女人冷著臉看著他們說,三百一個月。
太貴了。賴貨說。
房東女人依舊冷著臉說,我還沒說完呢,電每個月不足50度按50度收,超過了按實際用電收,一度電一塊錢,水每人每月五塊錢。
刺蝟說,別人家一個月才一百五啊!
房東女人還是冷著臉說,別人家是別人家,我家是我家。你不租,有人租,再過幾天打工的都來了,你再要搶都來不及了!
賴貨說,誰要搶就讓他搶去,反正我不搶。
你個窮鬼哪裏會有資格搶哦,害我白來一趟。女人看兩人沒有一點要租的意思,丟下這句話,一搖三擺地揚長而去了。
賴貨氣得滿臉通紅,等她走遠了望著她的背影罵道,騷貨,騷貨!呸呸呸——!
刺蝟安慰他說,好了,別生氣了,姑夫,人能跟狗一樣?房子多得是,咱再找找嘛。
近處轉了個遍也沒找到合適的,兩人就決定到遠一些的地方去看看。
兩人終於又相中一處房子,像原先一樣打了貼在房子上的租房廣告電話,一會兒一個三十多歲留著一頭長發的女人走了過來,看到兩人,問,誰租房?
刺蝟說,剛才就是我們給你打的電話。
賴貨說,能看看房子嗎?
長發女人把兩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打量起來,越打量越狐疑,越狐疑越打量,一直打量了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