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一章2(1 / 3)

一排排兩米高的程控櫃均勻地發出輕微的哢噠哢噠聲,窗外重達六十噸的料車在軌道上轟隆轟隆的被鋼絲繩牽引著攀升,不遠處運送鐵水罐的蒸汽火車拉響了汽笛。

而程控室裏此刻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樣,李德源和王工長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後,雙方都咬緊了牙關瞪著對方,眼看就要擼胳膊挽袖子的幹起架來,都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血氣方剛的,話都頂上火了。

還是老師傅腦子轉的快,一位上了歲數的老操作工悄悄跑到工段值班室,把值夜班的工段書記喊了過來。這位書記既不是本地幫的也不是東北幫的,他是別的省份從冶金學校畢業後分過來的,平日裏少言寡語的,在鋼鐵廠又沒有根基,所以四十多歲了才混到一個科級的工段書記。

畢竟是個領導來了,王工長吐了口吐沫,揚長而去前甩下一句話:“跑的料明天早上交班前必須清完。”李德源高聲地頂了一句回去:“不用你操心,明天交班前清完!”

按以往的慣例,料坑裏除非是料鬥沒法到位了,一般都是安排白班下去清料坑的,夜裏光線不好,又不能停下料車,屬於危險作業,但是管理條例上也有一條規定——哪個班跑的料也必須在交班前清理幹淨,由下一班驗收後方可正常接班。”這條規定都被內部用夜班不清料的“民間約定”給淡化了,沒人去遵守。

架沒打起來,書記勸了李德源幾句,也就走了,夜班除了幾個操作台的操作工是不能脫離崗位的,主管槽下清理料坑的三個工人今天也是怪了,一個請假沒來,一個接班不久就跟隨拉礦粉的車出去了,剩下一個此時不知道哪裏去了,其實按照規定,爐前的工人也可以調過來幫忙的,但有王工長在那,李德源幹脆也不去叫人,就自己幹!

生氣歸生氣,小張這個女孩子雖然害了李德源一把,但作為她的直接領導,出了這種事故,李德源也不願意和她多計較,何況咋說也是個女人,大老爺們和個女子較勁讓人笑話,話說出去,沒人幫就是把這條命丟在料坑裏,也得爭這口氣!

戴上防塵麵具和防塵安全帽,提上簸箕鍬,把手電掛在脖子上,不顧老操作工和其他幾個人的相勸,李德源深一腳淺一腳的順著梯子下了料坑。

深十五米的料坑裏,四四方方的坑底已經被高爐料墊滿了,跑一料鬥的十五噸料,就是白班也是五名工人以上下來,換班幹幾個小時才能清完,因為高爐上料不是普通的土和沙子那樣的東西,是由焦炭、礦石、碎鐵等組成的。

所有料在進入料鬥前都經過震動篩篩選的,焦炭塊都是大如足球小如拳頭間的個頭,礦石是被粉碎機破成小孩巴掌大的塊狀,而最沉的就是碎鐵,三十斤一塊的麵包鐵破成三塊,一塊就得十斤重!

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傾瀉下來,得靠人力用簸箕鍬鏟起,再奮力地甩上三米五高的料車裏,一把簸箕鍬就將近十斤重,鏟上料後得四五十斤重,沒幹過這活的,甩上幾鍬後就胳膊抬不起來了。

王工長甩下那麼句話就是想看李德源笑話的,你不是大學生嗎,你不是成天舞文弄墨的嗎,你不是說自己是山東人、東北人仗義嗎,那你就把五個人的活幹了,幹不了明天一早交不了班,就讓你在全段人麵前栽個大麵子!

李德源祖籍是山東淄博,祖上是受封的皇族,唐朝末年朱溫捕殺李氏皇族後裔時逃深山裏耕讀傳家,到他這一代都是第二十七代了,他名字中的“德”就是家族譜係裏的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