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頭國外來的郵件和郵包照例是要檢查的,即使像微雨給李德源寄來的是《國家地理》雜誌,但因為是印刷品,拆開檢查後還得找收件人核查。
折騰了半天,總算是讓李德源簽收了,拿回培訓的學校,一起上課的同事都挺稀罕的,大家傳看起來,連正上著課的老師也湊過來拿了一本回講台上看去了。
當晚很是感謝了下微雨的細心,自己隨便一句話,人家姑娘就記住了,還真給寄來了這麼沉甸甸的包裹。
“可樂是沒法寄的,這幾本雜誌是跳蚤市場買的,很便宜的,你要喜歡看,還可以寄的。”幾句很平淡的話,在李德源看來卻很珍貴,現實世界他每時每刻都身處其中,但卻感覺離他愈來愈遠,而他原本認為虛無縹緲的網絡卻來了個真真切切的包裹來。
“多謝了,我以為自己要出世了,可沒有想到還被虛擬的世界撞了下頭,你沒覺得我給你得地址是假的嗎?”
“不會的,我相信一個能在料坑裏苦熬一夜的人,是不會有蒼白的靈魂反麵的。”
“真的嗎?你確定你能看到我的靈魂不是蒼白的嗎?我們都是垮掉的一代,我都不知道我將要去做什麼,我該去做什麼,我還在勸慰你呢,其實我自己也和廢物差不多。”
“廢物也是物,是誰界定的你是廢物呢?什麼標準?父母?朋友?領導?還是法律?”
“你看,我二十多歲的人了,工作工作不如意,談了兩個女朋友也沒成,自以為一肚子的書,可連一碗拉麵人家也不會因為你懂嫁人的嫁字有六種意思,而白讓你吃,要那麼多學問有啥用,上不能報國家,下不能找個對象報父母,不忠不孝還不是廢物嗎?”
“讀書是讀給別人看的嗎?要給別人看,也是要給能欣賞你得人看,要給懂得欣賞你得人看,你洋洋灑灑的一萬字寫完,對著聾子或是白癡念,他們懂嗎?”
“我還是覺得我們這代完了,曾經多麼清晰的信仰,現在模糊的都看不出究竟是什麼了,沒了信仰,人和行屍走肉還有什麼區別?”
“你的信仰不代表是全人類的信仰,就像愛如潮水,他的信仰是錢,是過好日子,而你得信仰,你自己說過的,共。產主。義,你說可笑,這一點都不可笑!連老美子這的白人都認為共。產主義是迄今為止最美好的全人類的理想。”
“不會吧,美·帝·國主義也信共·產主義?”
“虧你還吹自己十四歲就看完資本論了呢,西方現行的社會福利製度的改進過程,你找資料看看,是不是能從老馬老恩的書裏看到影子?製度是死的,主義是活的,矛盾既然存在,而人又是活的,老子怎麼說來著,萬物皆有靈,那就說說一切都在變化中。”
這個女的太不簡單了!李德源一直是抱著開導她的想法的,沒想到竟然被她觸動了靈魂深處那漸漸要石化了的部分!
自從他的生活漸漸的從工廠和愛如潮水的遭遇後,趨於平靜的時候,肉體是似乎安靜了,而李德源的思想正經受著前所未有的激蕩,那些支撐他十多年的格言式的信條,正一個一個的被現實擠塌,新的構造還沒有成型,內心眼看就成了一片荒漠。
其實不僅僅他是這樣,整個70後這一代,和歐美頹廢的那一代雖然相差點年頭,可精神和靈魂的蛻變和信仰的坍塌卻是異曲同工的。
每個人都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那種固定的成長模式被灌注在70後的大腦裏,祖國,是他們要為之奮鬥和獻身的唯一的精神寄托,而這個祖國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太炫目太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