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默看著梁華,吐吐舌頭,說:“沒帶錢。”
梁華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五元人民幣。
“進入時環之前,要了解該年代的衣食住行,不要為瑣事浪費時間。時間就是生命,這對於時震救援隊來說不是一句心靈雞湯。我們隻有二十四小時,一旦超時,後果不堪設想。”
“我清楚後果。好啦,你能不能別老耷拉著臉,從沒見你笑過。”於默扮了個鬼臉,梁華無動於衷,“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找人。你需要根據指揮中心提供的線索找到目標。”
“我需要?那你呢?”
梁華拿出一個文件夾交給於默說:“我負責監督、記錄、指導以及幫扶。這是資料。你找到目標之後聯係我。”
於默打開文件夾,快速瞟一眼,便盯回梁華,“你去哪兒?你不監督、記錄、指導以及幫扶我了嗎?”
梁華答非所問:“記住,不用跟目標接觸,隻需確定對方行蹤就可以。”
他顯然有秘密,並且顯然不願跟於默分享。
於默望著廣場上自由自在的鴿子,問:“我怎麼聯係你?2021年的衛星能接收2000年的信號嗎?還是說,飛鴿傳書?”
梁華遞給於默一部比他們年紀更大的翻蓋手機,說:“裏麵存了我的號碼。”
於默神色鄙夷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高科技,原來是老古董。你們怎麼跟救援中心聯絡,怎麼能跟未來通話?”
“每個救援隊都會配備一部具有量子通訊功能的手機,可以跨越時空,與指揮中心即時聯絡。”梁華有些心不在焉,“小心行事。”
於默咬著雪糕,翻看資料,上麵寫著太和電子廣場,X區XX號,資料裏有一張兩寸半身照。她正聚精會神,一隻鴿子突然懸停在她腦袋上。
*
陽光努力滲透濃密樹蔭,在路麵灑下白色斑點,青黑色的柏油路就像得了皮膚病。
梁華躲在樹後,目不錯珠盯著小區門口。
臨近黃昏,他拋出的視線終於咬鉤,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了明顯的情緒起伏。一個穿白襯衫的女人推著自行車往小區走,車筐放著書包,一位八九歲少年拽著後座滑行——他穿著時下流行的雙排旱冰鞋。少年嘴裏念念有詞,能夠隱隱聽見“霜滿天”、“漁火”,少年卡頓了,女人回頭提示“姑蘇”。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幕,母親接孩子放學回家,在路上溫習功課。每個年代,每個社區,都有這樣平凡的母子組合,尋常而溫馨。
梁華卻淚目。
他有意別過臉,發現門口不遠處站著一位年輕女孩,手持相機偷拍那對母子;相機樣式高端,與年代格格不入。梁華正準備過去查問,有人拍他肩膀。他過於投入,有人靠近都沒察覺。
“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梁華回頭,是於默。
“你嚇我一跳。”梁華再去尋覓,偷拍的女孩已經消失不見,“你找到目標人物了?”
“沒什麼難度。我也在這座城市的2000年生活過。”
“為什麼不打電話?”
於默雙手叉腰,說:“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梁華掏出手機,十幾條未接來電,他才明白,情緒沉浸得太徹底,對外界的知覺關閉了。
梁華用質問掩飾心虛,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張複興說如果找不到你就來這個小區試試。”於默側身,剛好與梁華平視,從枝杈間溜出的光打在他的額頭,疤痕看上去溫潤如玉,於默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你的傷?”
梁華連忙躲閃,“與你無關。”
於默毫不留情吼回去:“能不能聽懂人話,我是關心你才——”
恰在此時,梁華手機響起,他寧心接聽,對於默說:“指揮中心叫我們回去,有任務了。”
於默站著不動。
“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怎麼鎖定被困者的嗎?”梁華給她鋪設一級台階。
回程路上,於默專心駕駛汽車,這是當初營救她所走的路線,雖然場景和人物都沒換,心情卻大不同。
“我們最大限度複刻了所有時區一年之內發生的種種,領航員知道從下個路口走出來的是誰、先邁右腳還是左腳,我們知道每個人這一年做過的每件事。”梁華告訴於默,“我們臨摹了過去。”
“就像一部紛繁複雜而事無巨細的電影,《楚門的世界》。”
“就像生活。像一部電影,但沒有主角,或者說每個人都是主角。你已經知道,時環的時間以年為單位重複。時震救援隊成立之初,主要工作不是救人,而是采集與建模。我們發明出一種可以融解在光線中的納米攝像機,通過大量影像資料摹寫時區每一條街道,每一棟高樓,每一個事件,通過幾年時間,我們建立一個龐大的數據庫,把時區一年之內的所有人做的所有事複刻到網絡。隨便找一個人,我們都知道他過去幾天做了什麼,未來幾天要做什麼,我們掌握著他的運行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