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天黑的時候,也是家家亮起燈火的零星時刻,但天上的風還在繼續刮著,雨還在繼續打著,地麵早被 這狂作的風雨折騰得泥濘不堪了。這時,沉凝過好長時間淒風苦雨的許仁華,滿腳是汙泥,渾身濕淋淋地回到 了家中。在家中盼望他已久的母親看到他這副慘巴巴的模樣,心中萬般的淒傷和慈憐,抹著眼淚幫他換掉身上 濕淋淋的衣裳和腳上泥爛滿麵的鞋子和襪子,便責怪他說,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回來,沒看到天上下雨了嗎?淋 出了毛病怎麼辦?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媽媽……不如死了的好……他母親說著,幾乎要哭泣起來。
麵對母親的責怪和低泣,滿腹悲苦的許仁華他還能說什麼呢?母親沒有他不行,他沒有母親就更不成,所以, 他隻好咽著眼淚,向母親賠不是,認個錯,並保證,今後自己再也不這樣了,請媽媽要原諒他。
當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問他,劉二媽送去的王娟,你見著了嗎?他告訴母親說見著。母親又問他,為什麼 不叫人家到咱家來吃頓飯,這麼大的雨,是不是人家走啦?許仁華回答著說,是的。母親聽到這話,心中十分 的愧疚,又十分的難過,是啊,咱家實在太窮了,叫人家來,又拿什麼招待人家?這不是給孩子丟臉嗎?孩子 好麵子啊。但人家為了看咱,淋了雨回去,這是對不住人家的!然而,她心中的愧疚和難過,隻好埋在她的心 間,她再也不忍心對兒子再說什麼了。可是,她此時此刻,卻不知道兒子的複雜心境,她兒子的內心愁憐得很 ,他和王娟同亂成風的對話,此時令他蒙上了陰影,他愁著,憐著,往後的命運,明天和後天,現在和將來, 他和他的母親會發生什麼事情……以及他對女友陳葉琴的影響和女友陳葉琴對他的影響。是啊,王娟的今天到 來,倒使他擔憂起來,思戀起來,吃好晚飯以後,當他上床睡覺,他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失眠了,這是他 自同陳葉琴戀愛以來,他最大的一次失眠,他對陳葉琴往好的方麵想,也對陳葉琴往壞的方麵想;他對陳葉琴 往壞的方麵想,又對陳葉琴往好的方麵想,他總覺得,他與陳葉琴的定情之事,是風順,而又不風順,他們兩 人的前途,將麵臨較強的障礙物,並不是他和陳葉琴相互之間互相宣誓的那種海枯石爛,永不變心,他認定自 己,他對陳葉琴永不變心,但他憂慮,陳葉琴今後對他的態度。
其實,他的憂慮是多餘的,陳葉琴對他的態度是堅決的,她對許仁華永遠不會改變自己的心願,她是許仁華的 ,許仁華是屬於她的。陳葉琴對許仁華,對許母,以及整個許家,她從未少關心過。自許仁華失學以來,她已 來過許家好幾次,家中的米,她會悄悄帶到許家來,自己的零花錢,她會牽拉不堪地誠心誠意地交到許仁華母 親的手中。所以,她是個癡心衷情的姑娘,她心係許家,同樣時時想著許仁華,她對許仁華的戀是堅定的,永 久不變的,她已好幾天沒時間去許仁華家了。對此,她的心中急得很,煩得很,好像這幾天,一下子過了好幾 個月,許仁華的情況,以及許仁華的母親楊玉秀的狀況,確實使她惦念不安,特別是他們母子的生活之事,是 令她長期擔憂的,他們家還有沒有米?還有沒有零用錢?這些緊要的生活之急,實在叫她焦躁不安,所以,她 決定,近兩天當中,非得去許仁華家一次,不去一次,她的心不能安寧,覺不能眠。
因此,就在這雨天後的一天下午,陳葉琴終於放下一切瑣事,套上一套綠色軍裝,拎著一隻沉甸甸的花包,出 了家中的門檻,但沒想到,在家中廚房外擦車的父親陳家福順口把她叫住。
“喂,你要上哪兒?天這麼黑了,你看不到?”陳家福一邊擦車一邊道。
陳葉琴望望門外的天,天是在發黑,看看門前的樹木,樹木是在狂風中淒淒搖動,然而,她無所謂地向父親道 :“天不會下雨的,我去同學家有點急事!”她說著,便直往院外走。
“噯噯噯……”陳家福身子沒有動彈道:“什麼急事?明天不好去嗎?”
但陳葉琴好像沒有聽到父親的話,不顧一切地走到院門外,上了圩……“葉琴上哪兒了?”這時,拎著一隻豬食桶,匆匆從客堂中趕出來的陳葉琴的母親陳家風,急切問著擦車中的 丈夫。
“她說去同學家有急事。”陳家福回答。
“到同學家去,明天再去也不遲嘛!”陳家風看看天道:“孩子帶傘了沒有?”
“天不會下雨的!”陳家福無所謂將車輪轉了轉回答。
“不會下雨,天肯定下雨,你真是個木頭,把孩子淋在哪兒,我非找你算帳!”陳家風說著,放下手中的豬食 桶,便急步從廚房簷口拿了一把傘,匆匆走向院外去。
“好唄!”陳家福戲笑一下,瞧著陳家風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