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後,拐過一條逼仄的小巷,就是華東路,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急躁的汽車鳴笛聲。
黃雨辰頭也不回,往路邊靠了靠,緊貼著路沿石繼續往前走。
那狗日的鳴笛聲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按得更響了,並且由跳躍音變成了長音符,直著嗓子叫喚。
神經病!
黃雨辰心裏罵一聲,回頭白了一眼。透過車窗玻璃,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竟是自己的大學同學胡有成。
胡有成停了車,搖下窗玻璃,探出頭來,猛吼一嗓子:“黃雨辰,你小子給我站住!”
黃雨辰訕笑著,招呼道:“操,是你呀有成,你這狗東西,不知道我有心髒病啊,想嚇死我咋的?”
胡有成瞎咧咧起來:“心髒病倒不像,看你一臉的憂鬱陰寒,生理壓抑倒還差不多,怎麼?是不是老婆那地茬不行了?真要憋急了的話,我給你找地方解決解決,怎麼樣?”
黃雨辰的某一根神經被扯痛了,表情不自然地脹紅起來。
胡有成是黃雨辰住在這座城市裏唯一的一個大學同學,這家夥打小就不安分,頭腦又活泛,在機關工作沒兩年時間,就卷鋪蓋走人了,風風火火地做起了木材生意,沒幾年時間就發了,大發了,據說擁有上億元的資產都不止。
這時候胡有成伸出胳膊,翹著拇指朝後麵指了指,嘴裏嚷著:“公仆大人,上車……上車,陪我過個周末吧,咱們一起快活快活去,用不著整天人五人六的,累不累啊?瞧你一臉憋屈相吧,白姥姥的活了。”
黃雨辰心裏麵就像吃了草,回絕道:“不了……不了……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
胡有成一臉的不屑:“我靠!狗屎啊還是貓屎,這世界離了你就不刮風下雨了?禮拜天不就是用來放鬆的嘛,別整天憂國憂民好不好?”
黃雨辰剛想說什麼,胡有成接著又問,“提升了沒?不會在小科員的位置上老白了毛吧?”
“升個鳥啊!”黃雨辰苦笑著搖搖頭。
胡有成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葉傻子,你聽我一句勸,該找找哪一把鑰匙開哪一把鎖了,都在場上混了這麼多年了,卻連個芝麻粒子都沒撈到。你也不瞅瞅,那些比你晚來的都一個個上去了,你還是原地踏步走,論學曆誰能比得了你?你可是局裏唯一的研究生啊!論能力吧,自然也不在話下,大筆一揮,哪一個能比得了?我覺得呀,你就是缺少私下裏溝通的能力,再不抓緊,黃瓜菜都涼了!”
黃雨辰仰臉朝天望一眼,然後低下頭,黯然說道:“我呀,就這命,任老天爺擺布去吧,混一天是一天了。”
正想說什麼,胡有成的手機響了,聽他哼哼哈哈地應著,不時說幾句,說的也全都是黑話,黃雨辰根本聽不懂。
打完電話,胡有成說:“我也有點要緊的事情要辦,咱先各忙各的,中午等我電話,我請你好好吃一頓,順便點撥點撥你,我就不信了,就算是個榆木疙瘩,咱也想法子敲出個響來!”
看著胡有成開車走遠了,黃雨辰仍站在原地瞎想:看來胡有成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這才短短幾年工夫,就成了腰纏億萬的大富豪,大把大把的鈔票堆成了山,想怎麼花就怎麼花,那才他媽的叫一個爽呢!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胡有成這種活法其實也有些寡淡,一個人一輩子怎麼好隻為錢活著呢?
人一旦做了錢的奴隸,那還叫人嗎?
再說了,一個人脫離了體製,脫離了大家庭,身單力寡地去打拚,風和日麗倒還好,萬一遇個風雨災難的又該咋辦呢?
這樣一想,黃雨辰心裏就舒服了很多,慘淡一笑,抬腳朝前走去。
前邊就是十字路口了,紅綠燈閃爍著,灰蒙蒙的,燈罩上定是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老天爺,實在也該下一場大雨了,再不衝刷一下,怕是連路都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紅燈撲閃了幾下,轉成了黃燈,就在這當口兒,黃雨辰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劉豔。
此時劉豔正坐在房產老總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裏,身體朝左邊傾斜著,幾乎都要枕到秦廣生的肩膀上了。
黃雨辰斷定老婆劉豔沒有看到對麵的自己,繼續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肢體動作異常活躍。
這樣的舉止在家中是很難見到的,特別是夫妻二人獨處的時候,簡直就判若兩人。
黃雨辰心裏先是亮了一下,看來老婆過得很開心,開心就好,免得動輒就找自己的麻煩。
可亮點轉眼即逝,黯淡了下來,就像有一個無形的人把一團幹燥的草,硬生生塞進了他的嗓子眼裏,堵得透不過氣來。
還算有幾分姿色的老婆跟財大氣粗、滿肚子壞水的老同學攪在一起,能把守得住最後的那道防線嗎?
能夠經得住大把大把鈔票的誘惑,不讓陌生的犁鏵耕進那方久旱幹涸的土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