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怎麼就這麼磨嘰,這麼不懂得保護領導呢?雷局長顛簸勞累了一個上午,酒桌上為了表達感情,又多幹了幾杯,不休息一下能行嗎?你就別囉嗦了,要回你們自個兒回吧,到時候我大老王親自把他給送回去還不行嗎?”王大明氣呼呼地說。
黃雨辰不敢再堅持,隻得轉到了桌子的另一端,彎腰把雷局長背了起來。
看上去雷局長真的醉得不輕,似乎已經不省人事了,軟塌塌趴在黃雨辰的背上,一聲不吭。
黃雨辰被壓得氣都喘不過來了,好不容易才把他送到了院落最西頭那間接待室裏麵,再幫他脫掉鞋子,安頓到了床上麵。
女孩轉身從熱水器裏倒了一杯開水,放到了床頭櫃上,卻不走,一屁股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你忙去吧,我在這兒守著就行。”黃雨辰說。
“你們男人粗粗拉拉的,怎麼會照顧人?還是我在這兒吧。”小鳳仙柔聲細語地說道。
黃雨辰剛想說啥,卻又覺得多餘,轉身退了出來。
回到餐廳,在王書記毫不客氣的勸說下,黃雨辰隻好答應讓雷局長留下來過夜,自己跟司機吳師傅開車返回。
小車開出牛嶺鎮駐地,駛向了通往鹿垸市的寬闊大道。兩個人各自沉著臉,一言不發,隻聽到輪胎碾壓瀝青路的沙沙聲。
行至中途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沉沉的夜幕緩緩從天邊漫了過來。
黃雨辰歎口氣,說:“怎麼會這樣呢?”
吳師傅手握方向盤,直視著前方,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快了……快了……你老兄快熬出頭了。”
黃雨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頭怪怪地打量著吳師傅。
吳師傅是跟隨雷風行從川平縣一同調過來的,仍做局長的專車司機。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領導調動,司機隨行,這似乎成了機關人事變動的一條潛規則,就連組織、人事部門也都會為其大開綠燈,特事特辦。
問題很簡單,不都是擺在麵上的事嘛,司機跟隨領導久了,一來二去就成了領導的貼心人,主子渴了、餓了、有了啥不可告人的念想了,第一個心神領會的必然是他的司機。
好司機幾乎就是領導肚子裏的一條蛔蟲,既能察言觀色,又能投其所好,知道如何把該辦的事情辦好,把不該辦的事情掐掉,並且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守口如瓶。
長此以往,領導所做的好事孬事全都裝進了他的肚子裏,他直接就成了領導活動軌跡的一個記錄儀。
凡事有利有弊,無形中也就成了一個活著的定時炸彈,一旦到了緊要關頭,極易被引爆,且破壞力極強。
所以,但凡領導跟司機之間的關係都比較微妙,僅從外在上看,一個服務,一個被服務,彼此配合默契,波瀾不驚。
但內在裏,兩個人之間還是有一根無形的繩索緊緊連在一起的。
關鍵時刻,這根繩索就如同地雷的引信,稍加拉動,同樣會致命。基於此,一般情況下,領導跟司機幾乎都是形影不離,船隨水漂。
吳師傅這人平日裏話頭很少,看上去也很低調,不出差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默默呆在辦公室了,幾乎沒有表情,喝喝茶,看看報啥的,極少見他跟同事間套套近乎、聊聊天啥的。
剛才吳師傅冷不丁冒出一句快熬出頭了,聽上去似乎很有點兒偈語的味道,這讓黃雨辰頗費了一番琢磨,作為雷局長的心腹人,吳師傅似乎是在向他暗示著什麼。
可這時候又不便多問,就是問他也不會明說,其實這句話的潛台詞也很明了——快熬出頭了,那就不是有了出頭之日了嗎?
想到這些,黃雨辰心裏有些興奮,一路上暗暗揣摩著,或許自己真的時來運轉,有了盼頭,才剛剛四十掛零,路還遠著呢,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