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除了易卜拉欣這個障礙,我前方的路頓時豁然開朗。以前那些依附與易卜拉欣的貴族帕夏,有很大部分也轉投到了我的這一方。當然,他和太後也有一部分殘餘勢力仍然會製造一些小麻煩,但對我已經構不成什麼威脅了。如果要說唯一讓我顧忌的人,那就隻有穆斯塔法親王了。最近,年輕有為的親王征戰凱旋,連續幾天宮裏舉辦了盛宴為他慶祝。由此可見,蘇萊曼十分重視這位越來越出色的長子。
隻是,他越出色,我越不安。
“王後陛下,宴會這麼熱鬧你怎麼還沒過去?”貝希爾笑吟吟地站在了我的麵前,那雙明亮如鑽石的雙眼仿佛能洞悉我內心的焦慮和不安。
我掃了他一眼,“連著幾天出席我也累了,今晚準備早點休息。你呢?身為大總管,你也應該出現在那裏。”
他笑著眨了眨眼,“難道您不知道嗎?王後在哪裏,大總管就在哪裏。”說著他微微斂了幾分笑容,湊到我身邊壓低聲音道,“穆斯塔法這次回來,那些蜇伏的家夥也都開始動彈了。太後那裏就不用說了,易卜拉欣以前的那些殘餘勢力也在蠢蠢欲動。”
我冷冷撇了下嘴角,“這些人還沒死心呢。穆斯塔法就是他們翻身的籌碼。”
貝希爾的笑容依舊,眼中卻閃過一絲淩厲的殺意,“要是他們的籌碼沒了呢?”
“你是說,除掉穆斯塔法?”我立即搖了搖頭,“不,那是他的兒子。我不能這樣做。貝希爾,我是很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繼承人,也會為兒子掃清一切障礙,但是,我不能要他的命,那是我的底線,”我頓了頓,“也是蘇萊曼的底線。”我靈魂中的陰暗一麵,他可以雙眼如盲。但沒有一個男人會繼續愛著殺害自己兒子的凶手。
我賭不起,也不想賭。
貝希爾微歎了口氣,“許蕾姆,他始終是一個隱患。你下不了狠心,那麼就退一步,讓他失去現有的權力,成為一介平民,那應該是既妥當又能絕後患的方法。”
我點點頭,“這倒是可以考慮。不過要計劃的周詳一些,我不想讓蘇萊曼知道這件事和我有關。”
“這是當然。”
“如果要將他貶為平民,這個罪可是不輕。”我的眼神暗沉了幾分,“除非是謀逆這樣的大罪。”
“聽說穆斯塔法所率領的軍隊還駐紮在城外。明天穆斯塔法就會離開王宮回到駐地,休整半個月後前往安托納利亞。”貝希爾忽然說了一句,“謀逆的條件是有了,但現在還缺少一個謀逆的理由。”
我想了想,又笑了起來,“那麼就讓人大肆散布消息,說是陛下有意將日汗吉爾立為繼承人。”
貝希爾挑了挑眉,“沒錯,穆斯塔法親王年輕氣盛,又打了好些勝仗,認為自己最有成為繼承人的資格,誰知聽聞父王有意將王位傳給弟弟,氣憤之餘衝昏了頭腦,準備率城外的駐軍謀反。”
我輕輕拍了拍手,“聽起來真是不錯。宮內宮外傳開穆斯塔法有意謀反的事,照他的性子必然會向陛下解釋個清楚明白,趁他來見陛下時扣住他,再將此事傳到城外駐軍處,煽動駐軍進城。隻要一進城,這謀反的罪名就跑不了。”
“這個計劃最關鍵的一環就是陛下。不能讓穆斯塔法見到陛下,也不能讓陛下知道穆斯塔法來見他。”
“所以不能讓人知道他來了王宮。”我頓了頓,“貝希爾,這個就要看你的了。”
“放心吧,我已經想好了。先以陛下的名義傳穆斯塔法進宮,讓他在你安排好的地方等待陛下。然後將他迷暈扣上一兩天,同時去煽動城外的駐軍。至於陛下那裏,我想你會有一千種方法留住他。就利用這一兩天的時間差,造成謀反的事實。然後再將他偷偷運出宮,等他醒來,不會找到傳命令的那個人,也沒人證明他在宮中被扣了兩天。這個罪名他是背定了。”
“母後!母後!”就在這時,日汗吉爾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很快他就跑到了我的麵前興高采烈道,“母後,穆斯塔法哥哥今天要離開王宮了,我能去送送他嗎?”
我略一遲疑,就見他撒嬌似的扯起了我的袖子,“母後,讓我去嗎。”
瞧著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我還是敗下陣來,“去吧去吧。”
貝希爾注視著他雀躍的背影,沉聲道,“看來小王子和穆斯塔法的感情還真好。如果知道哥哥謀反,不知他會怎麼樣。”
我皺了皺眉,日爾吉汗從小就多愁善感,和穆斯塔法的感情深厚,這件事一旦發生對他確實是打擊不小,但孩子總要長大的,這點打擊都受不了,以後還如何成為一國之君。這也是一次曆練他的好機會。
“那麼還等什麼,立刻就行動。”我當機立斷地說道。
接下來,一切都按我們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不知怎麼搞的,心裏總有點悶悶的,好像總覺得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要發生似的。
短短兩天之內,我們安排好的消息就如旋風般傳遍了王宮內外……蘇丹陛下有意將王位傳給王後的兒子,引起了穆斯塔法親王的不滿,這位親王一怒之下打算率兵謀反。被莫名安下這麼罪名任誰都會焦急萬分,所以當貝希爾派人請穆斯塔法趁著夜色進宮解釋時,後者沒有絲毫懷疑。
而此時,我則將蘇萊曼留在了自己的寢宮裏。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眼角邊已有了幾絲淡淡的紋路。再偉大的帝王也無法逃脫歲月的侵蝕……
“許蕾姆,你也聽到這些流言了吧。”他微皺著眉,顯然心情很不好。
我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眉尖,“你也說了是流言而已,那就不必理會。反正你我心裏都清楚,穆斯塔法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穆斯塔法是個好孩子,隻是……”他轉過臉注視著我,“許蕾姆,其實我心裏一直有個想法,那就是廢除殺害兄弟法則。”
我的手指微微一顫,“你說什麼,陛下?”
“其實我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他握住了我的手,“許蕾姆,我知道你一直也為這件事而憂心。再過幾年,等日汗吉爾和謝裏姆再大些,我也打算安排他們到軍中接受鍛煉。我蘇萊曼的孩子都不是溫室裏的花朵。至於最後誰來做這個蘇丹,穆斯塔法的確表現出色,但太過仁慈。謝裏姆玩心重,日汗吉爾多愁善感,倒是公主堅毅果斷和我最為相像,可惜不是個兒子。我心裏自然是最希望我們的兒子登上王位,但是身為奧斯曼的蘇丹,我也要為這個國家和臣民負責,所以我才不急著定下繼承人。還有很長時間可以鍛煉和考驗他們,不是嗎?但是殺害兄弟法則,廢除勢在必行。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們再繼續自相殘殺了。”
“陛下……”我心裏無比震撼,這不正是我最害怕的事嗎?我化身為惡魔,不也是因為這見鬼的法則嗎?現在他說要廢除它,要廢除它……那麼除掉穆斯塔法的計劃還要繼續嗎?我的腦子裏亂糟糟一片,一時有點不能正常思考。
他的唇邊浮起笑意,“說不定你和我未來的兒子,才是最適合的也說不定。”
我愣了愣,臉上居然紅了起來,“陛下,我都已經有三個孩子了。”
“三個也不算太多。”他笑著,“等兒子繼了位,我就和你到茵納斯弗利島,搭起一個小屋子,築起泥巴房;支起九行芸豆架,一排蜜蜂巢,獨個兒住著,樹蔭下聽蜂群歌……”“陛下……”聽到他突然念起那首詩,我驚訝地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眼神溫和地看著我,正要說什麼,忽然隻聽門外傳來了貝希爾的聲音,“陛下,在下有急事要立刻向您稟告。”
蘇萊曼麵色微斂,恢複了平時的威嚴和淡然,沉聲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