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春安正在城下町裏為難的時候,平手汎秀正在岸和田城內按預定流程會見幾個國人眾。
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就是日常性的處理幾個小糾紛,順便拉拉關係,舒緩一下感情罷了。但話還沒說上兩句,卻被人打斷了。
被派去負責競拍會的淺野長吉急匆匆地入城,說有要事求見。
汎秀以為是競拍會出了什麼問題,趕緊向國人眾告辭,前往小接待室接見淺野。
孰料淺野長吉的發言是:“稟主公,今日我在競拍會上發現一個有點熟悉的麵孔,經過找到近江人辨認之後,我覺得那人很有可能是淺井家的赤尾清綱大人!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處理?”
這令平手汎秀大為愕然。
赤尾清綱不是與海北綱親並列為淺井家的兩大家老之一嗎?(海赤雨三將,雨森清貞早逝)為何突然跑到和泉國來?又為何不公開身份?難道他已經出奔下野,或者被追放出門?莫非淺井家出了什麼變故?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聽說過呢?
汎秀思酌片刻,沒有貿然去與找赤尾清綱會麵,而是立即翻開了近幾個月以來的公文信件,從中找出所有提及淺井家,或者近江地區的段落,然後一一詳細對比參閱。
自赴和泉以來,平手汎秀一直與岐阜城的信長保持著定期書信聯係,同時畿內的諸多同僚有時也會來信要求一些協助,或者通報一些重大信息。
涉及到近江國或淺井家的信息不少,其中大部分信件講的都是與六角餘黨的戰事。
信長和同僚們顯然不會做出一篇細致的分析報告送過來,但若仔細品味,仍從其用詞和語氣中,讀出暗含的信息。抱著這種想法,許多原本忽略到的細節問題,就開始漸漸展現在眼前。
汎秀立即便喚人取來了地圖,查看近江國一帶的詳情,來印證自己的想法。
在織田上洛之前,六角家剩下的約是南近江六郡領地。而後經過一番激戰,其中五郡丟失,六角義賢退往甲賀的山地潛伏起來。
其中織田占據了滋賀、栗太兩郡,淺井占據了神崎郡,野洲、蒲生二郡則是各占了一部分。另外還有原本由國人眾自行其是,獨立性較高的高島郡,被淺井趁勢吞並。
但汎秀從近期信件中發現,目前對這些“戰利品”的分配情況,好像與戰後的占領情況不太相同啊。
事情要從八個月前三好逆襲時說起,那時六角也隨之從甲賀郡出兵數千,號稱一萬,企圖趁亂奪回南近江的領土。但由於平手汎秀的計策,三好三人眾慘敗,孤立無援的六角也隻能重新縮回了甲賀。
這一番變動,讓信長意識到,轉進甲賀郡的六角原來還有龐大的潛藏實力,這才派遣了數名宿將,前往南近江各處鎮守。
森可成駐守宇佐山城,負責滋賀郡;佐久間信盛駐守永原城,負責栗太郡。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任命。
但信長派遣柴田勝家駐守長光寺城,負責野洲郡;以及剛剛投奔織田家的蒲生賢秀,以其祖傳的日野城為據點,負責蒲生郡。
這個情況就耐人尋味了。
因為野洲、蒲生這兩個郡是織田和淺井共同占領的,現在信長一人就把這些分封給家臣,不是等於侵吞盟友的勝利果實嗎?道義上站不住腳啊。
但善用名分的信長,搬出足利義昭來,將柴田和蒲生臨時列入幕府的“奉公眾”,又讓剛任命的近江守護細川藤賢前去同柴田合兵一處。
如此一來,柴田和蒲生二人就是打著幕府新任守護的旗號來接受兩郡土地,名正言順,光明正大,任誰也挑不出錯誤來。
同時,原本被淺井家征服的高島郡諸豪族,也突然搖身一變,進入足利家的名冊,成為幕府的直臣,也就不再需要為淺井家效忠了。
顯然這是織田信長與足利義昭之間的一次利益交換,卻讓淺井長政成了冤大頭。
淺井原本出兵九千人助織田上洛,搶過來近二十萬石膏粱之地。但被信長大舅子和將軍大人這麼一坑,其中三分之二都得吐出來了。
以前汎秀的精力隻放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裏,也就沒太注意周邊友軍的變動。現在這麼一看,其實還是有很多明顯預兆的。
比如高島郡的朽木元綱,在三月份出陣記錄裏,顯示他是作為淺井家的侍大將出戰。到了九月份他卻以幕臣的身份,出現在加官進爵的名單裏。
還有柴田勝家,他已經開始在野洲郡領內發布檢地令、樂市令和德政令了,儼然已經把自己看做了野洲郡的代官。他這個人,雖然有些莽撞但絕對不是真傻,沒有信長授意,是不會幹這事的。
最有意思的是,多年前的北近江三郡守護,淺井氏的前任上司,早已失去權柄的京極家,不知道被信長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