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步步生疑(1 / 2)

深夜的瀨戶內海,呈現出與白晝不同的氣象。微波粼粼,月光流轉,天、水與遠方的海岸融合到一起,看不分明,似有還無。混沌之中,唯有頭頂懸著一輪玉盤,與舟上的行人作伴。這景致,正應了扶桑文化中最講究的孤寂、靜寥、雅致之意。

安宅信康從其父那裏學過茶藝與和歌之道,岩成友通駐守山城也深受公卿文人熏陶。然而兩人會麵的場景,卻是正襟危坐,如臨大敵,與這近海的夜景格格不入。

雙方都是一言不發,目光對視,弄出一種詭異的寧靜氣氛。

特別是安宅信康的眼睛裏,呈現出憤怒、悲哀、自責數種感情交織的神采,死死盯著對方,一眨不眨。而岩成友通為了不墮氣勢,也唯有表達出同樣的力度來,毫不遲疑地迎上去。

按照道理,岩成友通應該客套地說些“貴方棄暗投明,順應時局,實在智者之舉,也使得貴地免遭戰火,是眾人之幸”之類的廢話。

或者是安宅信康主動地表示:“昔日因為種種原由,不得已而刀兵相見,從此之後定要忠心為織田彈正大人效力”什麼的,也是常見的路數。

但是這兩人的關係實在有點尷尬,做這種工作的經驗也都很少,一時間竟不知怎麼開口。

坐在身旁的,是作為信使,陪同岩成前來的沼田佑光,以及令安宅信康下定決心的三好長嗣。沼田察言觀色,也未急著打破寧靜。但年輕的三好長嗣卻耐不住了,伸手輕輕碰了碰安宅信康的背,以示催促。

安宅信康回過神來,猛然抬了抬頭,想要說出預設好的台詞。但話到嘴邊,卻念不出來,踟躕片刻,隻是悶聲道:“多年未見,岩成大人似乎風采更勝,看來改換門庭之後,是十分春風得意了。”

這話明顯是句諷刺。因為大家都知道岩成友通投靠織田以後並未受到重用,雖然很少人知道原因是什麼。

安宅信康也同樣是要倒戈,但他是見了三好長治、十河存保的簽字,才下定了決心,把自己的名字附在其下,絕不是因為私心。這與某些貪生怕死,戰敗投敵的人是不同的。所以見到麵前這人之後,總是感覺忍不住要諷刺一句,良心才好受一點。

岩成友通神情沒變,毫不為小輩的語言所動,冷靜回擊道:“稱不上‘多年’,我二人上次見麵,該是一年零三個月之前。不過這麼短時間裏,安宅大人您的氣色又變差了許多,似乎在淡路島上,過得並不舒心。”

這一招反客為主,令安宅信康的臉色難看起來。他輕哼了一聲,微微偏過頭,展示出抗拒的態度,不置一詞。

岩成友通依舊不依不饒,慢條斯理地補充道:“雖然鄙人對淡路水軍的事情所知甚少,但您今天出現在此處,即足以證明,您對阿波勝瑞城的掌權者是懷著不滿的。再者,您選擇了趁夜色暗中接觸,就說明,淡路水軍中也有一些不服從您的人存在。這兩點,才是你我二人在此會麵的原因。正事要緊,些許的旁枝末節並不足論,倘若對最終的結果沒有影響的話,我盡可坐在這裏,讓您怒罵上三天三夜,出口惡氣。”

這一席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甚至可謂是咄咄逼人。但卻正對了安宅信康的脾性,令他一下警醒過來。

明明是被斥責了一番,安宅信康的姿態卻稍微放低下來,他止住胸中不必要的感情波動,躬身施了一禮,用力控製住語氣,低聲說:“在下是受了三好家的阿波守(三好長治),讚岐守(十河存保)二位的委托,向公方大人和織田彈正求助的。倘若能得到援兵,助我等打倒擅權的筱原長房,三好家願交出弑殺上代公方的責任人,並向當代公方大人獻上人質,以示忠心。”

他這段描述,果然要比那封言辭言簡意賅的書狀包含有更多的信息量。但其中仍有許多曖昧不清之處,比如弑殺上代公方的責任人,究竟是誰?會不會隻是找個臨時工替罪羊?又或者獻上的人質是哪位?會不會隻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庶流子弟?

但岩成友通沒顧及這些。細節的問題可以今後慢慢談,他首先要確定的是大方向,於是質疑到:“您提到了阿波守(三好長治),讚岐守(十河存保)二位,但我並未見到這兩人的身影。”

安宅信康側開身,指向自己身旁的一人,介紹到:“這位是三好長嗣,乃是日向守(三好長逸)之孫,由二位殿下署名過的書狀,便是此人從四國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