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平手汎秀沒有給予任何實質性的安撫和獎勵,但也當眾允諾:隻要作為先鋒攻下船越景直的莊田城,一定加以厚賞。
這讓被迫投降的菅達長陰沉著臉,心情複雜,既鬱悶又興奮。
說起來,這可是好不容易勾搭上了一個重視自己的大勢力,本以為終於迎來飛黃騰達的好機會。因此才花了那麼多工夫,說服了六家豪族跟隨著一齊行動,按照與小早川隆景的約定籠城防守,等待毛利家的後續動作。待對方取得此島之後,菅氏便順理成章,取代原來的安宅氏,成為淡路水軍旗頭。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事態發展完全不盡如人意。
成功聚集起了三千人,但三千人一齊亂糟糟地湧進城裏之後,卻發現彼此都沒帶多少糧食。又經過了好幾天時間,才有人把這個情況跟前段時間來島上采購的米商聯係起來,意識到這是平手家的計謀。
按淡路水軍的慣例,作戰時每人每天至少需要領到六合白米(約900克)或者七合半玄米(約1170克),亦或是一升半雜糧(約1435克)。這次想吃白米顯然是沒指望了,但三千多人一日就是二十石玄米或四十石雜糧,城裏餘的四百石玄米及一千五百石蕎麥大麥,加起來也顧不到兩個月。
菅達長自然也知道這種事情的重要性,他企圖說服各家豪族的頭目,從上到下主動減少軍糧供應,以期撐得更久一些。
畢竟窮苦農戶一日隻吃三四合雜糧果腹糊口都挺常見,士卒們翻個兩倍也該夠了,一定非得大快朵頤才肯守城嗎?就算哪天真要激戰一番,消耗體力過大,到時候再按正常的分量發放就好。
但他才剛剛嚐試性地提出這個看法,便遭到眾口一詞的堅決抵製。
甚至有兩個人眼裏閃出了內亂的火苗。
開玩笑,大家湊在一起無非是求財求名求利的,這好處還沒影子,先叫人挨餓?
看這架勢,要是再堅持下去,當場就得散夥。菅達長隻能心底暗罵這群匹夫鼠目寸光,立即撤銷發言,當什麼都沒發生,甚至都不敢把真實的存糧情況公布出去,宣稱還有四個月糧草。
四個月,雖然也不多,但怎麼著都能等到說好的小早川隆景了吧!先守兩個月試試看也無妨。於是豪族們總算都安定下來。
但影響“團結”的隱患,早在籠城第一天就深深埋下。
而當毛利家的旗幟出現在視野當中的時候,他當場就快崩潰了。
看來是又被人當做炮灰了,毛利肯定是改變了方略,放棄了淡路,隻是不知道和織田做了什麼肮髒交易。
淡路菅家被當做炮灰也不是第一次了,對此可不陌生。當年還是細川家兩個分支爭奪畿內霸權的時候,就遭到上級拋棄同僚出賣,後來三好崛起的時候又沒看清局勢,要不怎麼現在還這麼慘淡呢……
這一定是體製問題,最終吃虧的都是好人,菅達長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能聽見自己胸口的嚎叫聲——
不甘心。
滿滿的不甘心。
痛徹心扉的不甘心。
不甘心啊,實在不甘心!
堂堂(自稱)菅原道真後人,淡路水軍(自認)軍略第一,就因為父輩站錯了兩次隊,淪落到被安宅家呼來喝去的程度。
而今壯誌未遂,豈能死耶?
書房裏那本彙聚了先祖們數代經驗和智慧的《菅流水軍要略》才剛剛寫了個大綱啊!
相約起事的六家豪族頭目好歹還沒那麼不講義氣,沒有什麼異常舉止,而是湊到一塊,跑過來問“現在事已至此,請越後守(菅達長自稱)指一條明道吧!”
話說得倒是依舊禮貌,但這群海賊的人性可讓人不敢信任。再拿不出一點實際的東西出來,情況就壓製不住了。
也不是沒有家臣提出,這可能是平手汎秀的詭計,或者是偶然發生的誤會之類,但菅達長能采信這個說法嗎?
就算采信,又拿什麼去說服別人呢?總是空口無憑啊!
為了不讓別人搶先,他不顧聲望損失,幹脆自打臉帶頭提出投降織田家了。但還忍不住向對麵主將平手汎秀寫了封信,用(自以為)心平氣和的態度與入木三分的文字,介紹了自己的才能,提出了取代安宅信康這小兒輩的願望。
而收到的答複是“調轉槍口,拿下船越景直。能拿到什麼樣的賞格,就這一仗打得如何。”
這說明大名鼎鼎的平手汎秀也不怎麼樣,看不出菅家水戰的高明,與三好家那群有名無實之輩是一路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