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空之星(1 / 3)

{我喜歡程靖夕,偷偷地,小心地,無畏地,愛著他,愛了很久很久。}

蘭西和蘇荷為我找的房子是一座舊式閣樓,還有個特別文藝的名字,叫梨園。

城南一角,鑽進鬧市後麵七拐八彎的巷道內,跟在蘭西後頭迷迷糊糊間不知繞了多少個彎,最後終於在一排古樸平房的後頭看見它薑色的屋頂。

雕花院門後頭狹窄的院內,種著一株梅,是在這個節氣裏難得一見的顏色,新綠的葉和明紅的花骨朵互相映襯,梅樹對麵是一方鵝卵石堆砌的小潭,說它是潭其實又不太對,因為它相對於潭來說實在是太小,用水坑來形容其實更適合些。

我咋著舌用眼睛把每個角落都搜刮了一遍,由衷感歎:“要是這裏架上一座橋,那可真是小橋流水人家了。”

“我也有此意,準備開春時便在這砌一座石橋。”

聲音自院子角落的躺椅上傳來,原本我以為下麵蓋著雜物的毯子動了一動,掀開一條縫,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相比於他的五官更紮眼的是他染成紅色的板寸頭,乍看之下,我還以為是《灌籃高手》裏的櫻木花道走出了漫畫世界。蘭西在我耳邊輕聲說:“他是房東,阮文毓。”

我當時還在“櫻木花道走出了漫畫世界”這件事裏神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順口接道:“你好阮玲玉先生,我是宋初慈。”

蘭西頭痛地嘶了一聲,“櫻木花道”滯了滯,彎起一雙眼睛,笑意盎然道:“請跟我念,阮——文——毓——”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連忙補救:“對、對不起,阮文毓先生。”

阮文毓點點頭,將被子拉過頭頂,又沒了動靜。

他這個反應我沒有看懂,以為他還有下文,就愣在原地等他的下一步舉動,院內鴉雀無聲了一會,最後蘭西拉拉我的手,示意我跟他往左邊的樓梯走。

上了樓梯,我才看見自己要住的房間,是這座雙層洋樓的頂層,獨門獨天台,光禿禿的水泥地上沒有一點綠意,和下麵完全是兩個世界,所幸的是,房間內部的田園混地中海式裝修,看起來清新整潔,陽台上是幾盆新鮮的綠葉植物,看上去很有夏天的味道,連帶著房間裏的溫度好像都要比外邊暖上一些。

蘭西邊給我收拾東西邊道:“阮文毓住一樓,你住二樓,雖然說男女有別,但你倆實際上隻是共用一個院子而已,所以也沒了這層顧忌。”頓了頓,壓低嗓音繼續道,“這個阮文毓,我上次來給你找房時,他就特地提醒我,他最恨別人叫他阮玲玉。”又同情地嘖了聲,“看他剛才的反應,我覺得,十有八九是不高興了。”

我將相框一個個從箱子裏拿出,小心翼翼地擺上櫃子,毫不在意地說:“你就別給我塑造惡房東的形象了,能把院子布置得那樣別具匠心的人,一定有個海納百川的心胸,怎麼會在意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蘭西嗬嗬笑了兩聲:“你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刷新你的下限啊。”

我對他做了個鬼臉,轉頭拽著袖子擦了擦老宋遺像上的灰,對鏡框內看著我慈祥微笑的老宋輕聲道:“爸,歡迎入住我們的新家。”

當時我滿身心都是入住新房的喜悅,連帶著看誰都是美好的,所以也沒去計較蘭西損我的那句話,也發自肺腑認為房東是個文雅且長相脾氣俱佳的人。後來我才知道我著實太天真了,還天真得很徹底。阮文毓的心胸,裝他自個兒都擠得慌。用個形象點的比喻,大概就是院子裏的水坑,我是說,在正常人的心眼都和水潭那麼大的前提下。

房子收拾到一半,蘭西接到了經紀人Carry打來的電話,Carry告訴他,她已經為他訂好機票,讓他現在立刻去機場,若明天沒有在蘇梅島看見他,後天她就會讓自己橫屍查汶海,往後她夜夜出現在他夢中,常伴他左右。

蘭西曾對Carry有過這樣的評價:“她不應該叫Carry,應該叫Crazy。”

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你不去沾惹是非,是非也會來找你。當年蘭西初出茅廬,就得到諸多賞識,風頭正勁,自然遭到許多比他先入行又紅不起來的人嫉恨,暗地裏做了許多小動作,將“蘭西委身某知名編輯”這樣不實的報道賣給媒體,無良媒體以訛傳訛,一時間,蘭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就在我們都以為蘭西的演藝生涯會因此走向下坡路時,Carry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整整三天,第四天早上各大報刊雜誌的娛樂版封麵就是——據國內某知名社交網站披露,某三流影星編造流言黑蘭西事件全過程詳解。跟著報道上的網址找過去時,帖子已經突破三億點擊量,主貼樓下回複的,清一色是讓編造流言者滾出娛樂圈的留言。

結果就是,造謠者被公司雪藏,刊登不實報道的媒體花了三個版麵來向蘭西道歉,蘭西的演藝生涯不僅沒有因此受影響,反而贏得了大量同情票,讓原本不認識他的網民都關注到他。

我們帶著感激和膜拜之情尋找了那個神秘的樓主許久,都無果,直到有一天,Carry被蘭西整天不務正業地找“恩公”行為惹急了,便當著他的麵打開網站,登陸賬號,集體瞬間石化了。原來Carry就是那個帖子的樓主,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的那三天裏,購買了一堆水號,用IP編碼器分裂成不同人頂貼爆料,最終激起網民的共鳴,無聲地給蘭西打了漂亮的一仗。

蘭西因為這件事身價暴漲,給她的提成也比以前多了幾個檔次,她投在購買水號和IP編碼器上的錢不知賺回了多少翻。

最難得的是,在我們向她表達內心的崇拜之情後,她隻是順了順厚重的齊劉海,扶著黑框眼鏡淡淡一笑:“動什麼都別動我的飯碗,否則,哼。”

意味深長的尾音讓我們仨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起了層雞皮疙瘩的手臂。

所以,我一點也不會懷疑,若蘭西沒有聽話如期趕到蘇梅島,讓片方告蘭西毀約,她不僅拿不到這部戲的提成而因此扣獎金,如此大動她的飯碗,她絕不會食言立馬橫屍查汶海。

為了不鬧出人命,也為了不讓中國經紀人界流失這樣一個人才,蘭西聽話地重返蘇梅島,臨去前像個老媽子般對我千叮呤萬囑咐不要接近程靖夕。

我一麵小雞啄米地點頭,一麵想,在我心裏,早已將程靖夕定位為洪水猛獸那一級別,自然會繞道遠離他,所以,蘭西這個囑咐簡直就是對我智商的侮辱。

後來事實證明,我的確是高估我的智商了。

夜裏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才發現一直攜帶在包裏的護身符不見了。

那是老宋曾親自到普陀山給我求來的護身符,佑我一生平安,這也是老宋留給我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我自然如視珍寶。

我認真回憶了一番,記起最後一次看見護身符,是白天在老宅收拾行李的時候,誤將裝有護身符的散錢包落在了浴室的梳洗台上,因為當時正在拭擦弄髒的皮包,沒想手拙,弄濕了內層布料,我唯恐護身符浸濕,連忙拿出裝有護身符的散錢包。

本想著走之前帶走,哪知蘇荷一通電話打來,我和蘭西怕她等得急,就匆匆忙忙離開了。之後被程靖夕那一驚嚇,加上入住新房的瑣事,忙忙碌碌間,就忘了這件事。

落下護身符這件不幸的事中,幸運的就是程靖夕白日裏明明確確地說了,他不想要這房子了。我總不能讓護身符躺在老宅裏被老鼠蟑螂霸占了吧?當然,更不能便宜了程靖夕那家夥,萬一哪天被他發現丟了怎麼辦?所以現在,我必須立刻去把護身符拿回來。

沒有絲毫猶豫地,我爬起來穿衣洗臉,準備夜探舊居。

我十六歲的時候,正值青春叛逆期,是個不安分的主,逃課夜歸的事沒少幹。

老宋雖然是個慈父,但獨獨在跟學習有關的事上嚴格到令人發指。

那個時候,老宋儼然就是一複讀機,時不時聲情並茂地給我重複他的血淚史:“小慈啊,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想當年,爸爸可是想讀書都沒有機會,那會兒我初中畢業考職校差三分沒考上,想問你奶奶要錢補考可是又沒錢,如果我有你現在這樣的條件,肯定會努力學習為找到好工作走上人生巔峰……”

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爸,話別說得太絕,你那會要是有我現在這樣的條件,說不定就不思進取了,整天想著怎麼追人家小姑娘,成為紈絝富二代敗光家財走向人生低穀。”

我因為這句話,被老宋禁足了一個月,還是在寒假的時候。

況且,這寒假還是我盼了半年之久才盼來的寒假!

我崩潰了,感覺人生無望了,整天以一副病入膏肓的臉麵對我家的清潔阿姨以及我爸特意請來看著我的“保鏢”們,看得他們心驚膽戰。後來有一天蘇荷來看我,她先是被我病入膏肓的樣子嚇,以為我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在得知真相後,她神秘地湊近我,問:“你聽過長辮子姑娘的故事嗎?”

我把頭擱在床墊上,麵無表情地說:“哦,聽過,就是那個長著長辮子的姑娘想搭免費火車結果臨站跳車的時候頭發太長被車門夾住最後死翹翹變成厲鬼的恐怖故事嗎?”

“什麼鬼故事!”蘇荷翻翻白眼,“你能不能看點有營養的東西,我說的是格林童話裏麵,長辮子姑娘把頭發放到窗外讓王子順著爬上來幽會的故事呢。”

原來是個關於偷情的故事,也不見得多有營養。

如果放在往常,我一定會很雀躍地和蘇荷深入探討一下其中細則,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實在沒有心情。

蘇荷說:“喂,宋初慈,你是關傻了嗎?就不知道借鑒人家爬窗戶這個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