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用英文怎麼說?I love you.}
後來我曾想過,宇宙有多大,人有多渺小,你所希冀的往往會與想法相差甚遠。比如在那刻,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溫柔待我如同珍寶的男人是個出色的“演員”。再比如我也從沒想過,他會和聞瀾訂婚。
陳年舊事如煙如雲,吹一吹便散開,而迷霧之後,攜手而立的那兩人卻清晰地顯現出來,也更清晰地撞擊著我的心脈。鈍痛如撞鍾,從心上蔓延至全身。
我止不住痛哭,就像那天被程靖夕從茶樓裏帶出來一樣,止不住顫抖。
“宋小姐。”袁北轍的聲音在我哭聲的襯托下顯得更微弱。聽他的聲音似乎就在我身後,與蘇荷麵對麵站著。
“你怎麼會在這裏?”蘇荷質問道,不一會恍然大悟,“你在這裏,就說明程靖夕也在?宋初慈,你哭成這樣,就是因為程靖夕吧!”
我沒有說話,但在聽到“程靖夕”三個字時還是猛地停止了哭泣,如此昭然若揭的答案。
“袁北轍,你是知道我脾氣的,趕緊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等著看明天娛樂頭版怎樣大肆報道蘇程兩家的鬧劇!”蘇荷冷冷道,“我聽說程靖夕最近準備在國外上市,若出了這個新聞,損失的是你們。”
“蘇小姐……”
“何必為難阿轍,是我和聞瀾訂婚了。”程靖夕低沉的聲音破空響起,我的身子僵了僵,抹了抹眼睛,轉過頭,看見他站在大門處。他臉上是淡得看不出的情緒,牽著一身淡藍色長禮服的聞瀾。聞瀾仍舊是一貫寵辱不驚的姿態,這樣看來她大概才是最適合與他站在一起的人吧。
燈光照在他們身上,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男女主角。
我算什麼呢,我又是什麼呢?方才我躲著袁北轍,怕他讓我認清事實,可當事實從程靖夕口中說出來後,我竟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悲傷的理由。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痛到深處便讓人清醒吧。
我用力擦幹臉上殘存的淚水,抬頭對蘇荷輕聲說:“別再說了,我們走吧。”
蘇荷雖然愛貧又愛惹事,但可貴的在於,她永遠能審時度勢,知道什麼時候該鬧,什麼時候該收斂。她捋了捋我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說:“好。”可在她卻沒能站起來,隻能為難地說,“小慈,你不起來,我怎麼走啊……”
我痛苦地說:“可能是剛才經曆了一番劇烈的運動,我屁股的傷又嚴重了,下半身……痛得沒知覺了。”
“你活該!要是癱瘓了,你可千萬別來找我哭!”她無語地對我翻了個白眼,四下觀望了一會,喊道,“Jensen,來幫下忙。”
“來了。”
話音剛落,我整個人就騰空而起,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Jensen打橫抱起。事出突然,我出於本能就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這個動作,讓Jensen很滿意,他笑了笑,說:“放心,小慈,我不會讓你掉下來的。”
蘇荷說:“走,我們去醫院。”她朝程靖夕的方向狠狠瞪了眼,然後往停車場走去,Jensen抱著我跟在後麵。因為覺得丟臉,不想讓圍觀群眾看清我的臉,我別過頭,將臉埋在了Jensen的懷裏。
路過程靖夕時,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Jensen說:“先生,請讓一讓。”
我微微抬起頭,正對上程靖夕的視線,燈光打在他身上,他眼裏的光晃動得厲害,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張嘴之際,聞瀾卻突然叫了聲:“阿夕。”
他一愣,驀然收回視線,側頭對聞瀾笑了笑,隨後挽著她背對著人群走進大廳,大約是去繼續進行被我破壞的訂婚宴吧。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上又是一陣鈍痛。我已經記不清,這是多少次注視著他的背影,可這一次,我想,他是真真正正地從我的世界離開了。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我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
當醫生微微拉下我的褲子時,我聽見蘇荷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用想,也知道情況有多慘烈。
屁股上的淤青蔓延到腰部,變得青中帶紫,紫中帶紅,最慘的是,韌帶還拉傷了。
醫生將我數落了一遍,並警告我一個月內再敢做出類似於跑步這類劇烈運動,就將我綁在病床上。
作為一個醫生,她實在很負責,但作為老宋的紅顏知己,她實在很殘忍。
這個醫生,就是十多年來無論老宋貧窮,還是富裕,都無怨無悔地對我和老宋盡心照顧的王阿姨。本來,像這樣重情重義的女人,老宋是該給她個名分的,但因為我的原因,老宋曾發過斷子絕孫的毒誓不再娶妻,為了不讓現世報落在我這個後輩身上,老宋一直沒有接受她。
但王阿姨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們好,在老宋去世以後,她就將那種好,加倍放在我這個心愛男人的遺孤身上。
每次蘇荷看到王阿姨,都要感歎一句:“這可真是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啊。”
可讓我苦惱的是,在王阿姨眼皮底下,我每天都要在她的監督下喝完一個保溫桶的筒骨湯,雖然王阿姨的手藝一流,我過去也很愛喝,但每天這麼喝誰也吃不消啊。
“誰扛得住我就管誰叫大爺!”我是這樣和蘇荷說的。
於是,第二天本該由王阿姨親自端來的湯,就由蘇荷端上來了,並且她身後還跟著Jensen。
同Jensen打了招呼後,我往門口看了幾眼,說:“蘇荷,你行啊,王阿姨給你支開啦?來,給我說說,用了什麼招?”
她挑起一撮頭發,對我拋了個媚眼:“想偷師啊,我可不告訴你。況且,你抓錯了重點。”
“啊?”我不解地眨眨眼。
她對Jensen抬了抬下巴,然後Jensen就在我驚愕下喝完了一桶筒骨湯,還是一口悶的。完了,睜著雙碧藍的眼睛讚歎道:“Good!小慈你怎麼會不愛喝呢?
多好喝啊!”
蘇荷對我挑挑眉:“準備好叫大爺啊。”
果真是話不能說得太絕。我吞了吞口水,假裝被床頭櫃上的一隻蒼蠅吸引住了注意力。
接著Jensen一連喝了七天,我對他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
到了第八天,蘇荷一進病房就把包往我床上一扔,剛好扔到了我小腹上。
我“哎喲”一聲叫道:“你是看我後麵傷了,索性把前麵也弄傷,弄個對稱是不?”
蘇荷往椅子上一坐,兩手插進頭發裏揉了揉:“我煩著呢。”
能讓蘇大小姐心煩的事,向來十分嚴重。我連忙問她:“怎麼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是Jensen,移民局那邊說他護照出了點問題,被遣送回國了。”
我不由張大了嘴:“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怎麼才一天,他就被遣送回國了?”
“誰知道。”她的眉皺成兩座小山,“Jensen在中國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早不出問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本來我看你倆這幾天相處得挺好的,還覺得很有戲呢,況且Jensen也說很喜歡你。”
她這麼一說,我瞬間覺得Jensen被遣送回國這個事,實在太是時候了!
但表麵上我還是表達了對Jensen的同情,我說:“哎,隻能說這就是命吧!或許回去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你看,現在國內模特界競爭多激烈啊,人家回到老家,說不定發展的機會更好呢。再說,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亞洲人的五官,哈哈哈。”
蘇荷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為什麼?!混血寶寶多好啊,根本不用考慮基因問題,父母長得再難看,寶寶都是張招蜂引蝶的臉。”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居然都上升到後代的長相上了。我被她這遠大的願景給蒙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原來她是暗喻我會拉低寶寶的長相水平,所以才給我找個外國人拉回水平線嗎?還未來得及報複,蘇荷就走了。我鬱悶了一個下午,把我給憋得比便秘還難受。
所以,阮文毓來得特別不趕巧,剛好撞我上完膛的槍口了。
阮文毓是踩著晚飯時間來的,當時我正在吃飯,我先是被他那紅色板寸頭刺瞎了眼。想起來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紅發男人是我的房東後,我十分震驚,幾口吞下嘴裏的東西,說:“房東先生,你、你怎麼來了?”
吞咽得太快,我差點被噎住,阮文毓順手給我遞了一杯水,笑道:“我看你這幾天都沒出現,以為你在家裏出事了呢。打電話給那位蘭先生後,才知道你住院了。”
我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抹著嘴角滲出的水,在心裏琢磨,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啊。
他說:“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來看你吧?”
我擺擺手,嘻嘻哈哈地笑:“哈哈,怎麼會,怎麼會呢。”
他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
然後從隨身帶的袋子裏掏出個巨大的保溫桶,我現在看到保溫桶就有一種被掐住脖子的感覺。我往後蹭了蹭,繼續笑道:“哈哈,你不用這麼客氣。”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會難過的。”阮文毓抬眼,給了我個嬌嗔的眼神,嚇得我一抖,連話都忘了說。
他一邊開蓋一邊說:“我奶奶常說,吃啥補啥,你是屁股摔了,所以……”蓋子打開,一股子膻味四溢開來,我鼓起嘴捏住鼻子,阮文毓看了我一眼,從保溫桶裏夾起個黃色的東西,放在我碗裏,笑眯眯道,“吃屁股補屁股,來,你可千萬不要客氣,這可是我鹵了一下午的呢,一共十三顆,不要浪費。”
我瞪著碗裏碩大的屁股,心想這麼大的屁股,一定是鵝的無誤了。還十三顆,他怎麼不弄三十八顆呢?!這個阮文毓,可真是狠,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詛咒他也幹得出來!我現在總算明白蘭西當初提醒的我那些話了。
可是,他要以為我就是個任人宰割的病人就大錯特錯了。
我把筷子一擱,說:“房東先生,你可真是沒常識,雖然吃什麼補什麼,但亂吃家禽屁股會吃出病來的!別說把你帶來的這一桶都給吃光了,就是吃了麵前這一顆,嘿,我這屁股明早就要腫上天花板了,再住個半年都消不了。這裏住院多貴啊。一天一天往醫院送錢送得我心裏直慌啊。我們小老百姓,得吃飯的,可不像你年紀輕輕就有房子,拿個房租整天曬肚皮都餓不死。說到這事,我要趕緊好起來,得給你交房租了。我好歹也是你半個衣食父母啊,哪個父母舍得餓兒子啊,這一點你真是欠考慮了。肯定是你天天太閑,腦子不夠靈敏了,考
慮不到這個點上。來,這個鴨腦,我還沒動,你試試,吃啥補啥啊。”說著,我把湯裏的鴨頭撈了出來,放在碗裏,推到他麵前。
阮文毓被我堵得一愣一愣的,臉都黑了,什麼話都沒說,拎起保溫桶就走了。
我扯著嗓子在後麵喊:“喂,你的鴨腦!”
贏了這一場嘴仗後,我接連幾天心情都特別好。
王阿姨甚感欣慰,覺得我不僅身體恢複得好,心態也好,大筆一批,讓我提前出了院。
出院那天,蘇荷來接我,她邊打電話邊進病房,跟丫鬟似的一路說“是是是”,就差沒點頭哈腰了。我鮮少見她這樣,於是她一掛電話,我就湊到她身邊,頭往她肩上一搭,曖昧地問:“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