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個寒顫,將手機一會拿遠一會拿近,故意喊道:“喂?你說什麼?啊,我這邊信號不好,聽不見,喂?”
掛了電話後,我越想越覺得蹊蹺,對方不會是看了我照片後,對我起了什麼邪念吧?
我果斷將來電號碼加入了手機黑名單。
後來我把這一經曆講給阮文毓聽,他立刻表示是我想多了,他說:“藍景廣告公司是什麼地方?盤絲洞!你知道啥是盤絲洞麼?全是妖精啊,裏麵的小姑娘各個打扮得跟模特似的,就是保潔大媽都穿東大門爆款。你想,沐浴在那種環境下的人,會對你照得和二百五似的證件照起糊塗心思?”
我卻死要麵子地說:“萬一人家吃慣了山珍海味,想要換道清粥小菜嚐嚐呢?”
阮文毓扶扶他那副沒有鏡片的眼鏡,看都沒看我一下,冷哼道:“清粥小菜和隔夜飯是兩碼事。”
聾子也聽得出他說我是隔夜飯,我氣得真想往他那張小白臉上添點顏色,可看在他在開車的份上,為了我自身的安全,我還是忍住當場滅了他的衝動。
車開到一棟設計詭異的兩層小樓前停下來,我和阮文毓走下車,立馬就有一個飽受日曬雨淋的黑瘦小哥跑了過來,他穿得十分樸素,我還以為是泊車小弟呢,於是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這棟建築上。
建築的牆麵是五顏六色的噴繪,要是噴成彩虹那樣的,也算是幢別具匠心的房子,可這顏色抹得毫無章法,亂成這樣,也真是有創意。
最可笑的是它上麵有金色的“大鵬廣告”四個字,燙金字本就俗不可耐,竟還在“鵬”字上雕了隻雞,我一下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我拽了拽阮文毓道:“你看,上麵雕了隻雞,哈哈哈。”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笑著笑著忽然驚覺這麼好笑的事,阮文毓居然毫無反應。我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抬頭看去時,發現阮文毓一臉掛不住的表情,身邊那泊車小弟黝黑的臉顯得更黑了。
泊車小弟一開口,幽怨之氣就撲麵而來:“那不是雞,是大鵬,展翅的大鵬。”
我大驚失色:“難道那不是隻快要下蛋的母雞?!”
泊車小弟都要哭出來了,見我還要說下去,阮文毓使勁拉了我一下,咬牙切齒道:“宋初慈,這是李大鵬。”他指了指“泊車小弟”。
我差點摔到地上,立馬就笑不出來了,來之前阮文毓跟我說過他哥們兒的名字,就叫李大鵬。這太讓我震驚了,我以為搞廣告公司的,不斯文雅痞,就是留長發的胡渣男,怎麼也得有一點藝術家的氣質,可萬沒想到竟是個“泊車小弟”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我當麵嘲笑未來老板的設計,這不是欠揍嗎?我恨不得把剛才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給吞回去。
我連忙一個大鞠躬,握住李大鵬的手:“李總,我剛才和您開玩笑的。那怎麼像雞呢,雞能長那樣嗎?!不管母雞公雞,都長不成那樣威武的大鵬啊,更何況還是西遊記裏佛主座下那隻大金鵬。”說完這話我覺得我好虛偽,心裏都忍不住唾棄起自己。
我每說一次雞,李大鵬的嘴角就抽一次筋,一番奉承完後,他臉部表情已經僵硬無比了。難得他還能強顏歡笑,扯出個跟幾百年沒吃飽飯似的苦笑:“看來宋小姐很幽默呢。”
阮文毓立馬打圓場道:“外麵風大,我們進去說。”
進了房間,我才感受到藝術家的氛圍——亂到不堪入目。員工的桌子跟經曆過龍卷風一樣,廣告紙、顏料到處都有,最驚悚的是,一張桌上還躺了個人。
我們艱難地越過這些“障礙”來到總裁辦公室,李大鵬熱情地問我:“宋小姐喝咖啡還是茶?”
我連忙說:“咖啡!”剛才走過來時,我看見外麵一人挖挖鼻子又把手伸進茶盒裏倒茶葉來著,我頓時一陣惡寒。
李大鵬衝外麵喊了聲:“安傑拉,一杯茶,兩杯咖啡。”轉身把堆在沙發上的材料一手肘抹開,“宋小姐,請坐。”
我坐直身子,說:“李總你別客氣,叫我小宋就行了。”
“好,我以後就叫你小宋了。”然後李大鵬又轉頭對阮文毓說,“阿毓親自打了招呼的人,就是我親妹妹,你喊我大鵬哥就行了。”
於是,我乖巧地叫了聲:“大鵬哥。”
此時,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端著個盤子,剛聽見我這一聲嬌柔的“大鵬哥”,本來沒啥光的眼睛立馬雪亮了起來,往我和李大鵬身上曖昧地來回掃視。
李大鵬指了指桌上:“放在這就可以了。來,認識下,這位是宋初慈,我們的新成員,小宋,這是安傑拉。”
我再一次差點摔下沙發,方才李大鵬喊“安傑拉”時,我以為那是一個嬌小美豔的姑娘呢,憑什麼這五大三粗的大漢叫安傑拉?!
安傑拉朝我伸出手,我連忙回握。他給我們放咖啡和茶,動作盡顯漢子的不拘,手都伸杯口裏了,完了李大鵬還熱情地對我說:“小宋,快嚐嚐,我們安傑拉衝的咖啡可是一絕,保準你喝了再也不會想去星巴克送錢。”
在三個人的注目禮下,我隻有內心淚奔麵帶微笑地喝了口。
好在李大鵬給我開的工資和福利都不錯,不然以那嚇死人的第一印象,我肯定早跑了。
我和阮文毓從辦公室出來時,剛才還一片死氣沉沉的人全都活了過來,紛紛對我投以曖昧的目光,我打了個哆嗦,拉著阮文毓趕緊走掉。
上了一個月班後,我就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跑掉。公司裏的人雖然毫無做廣告的氣質,但各個都很能鬧,尤其在交作品的前幾日,更會變身憤世嫉俗,把自己不當人往死裏糟蹋的小憤青。
我這才恍然大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很不巧正是他們交作品的前幾日。
或許是我當時那聲“大鵬哥”把安傑拉給震懾住了,他一直以為我是他未來老板娘呢,對我特別獻殷勤,後來知道李大鵬隻是為了給朋友賣個人情才聘請我後,他就把我當丫鬟般使了。動不動就是“小宋,去給爺複印資料”,或者是“小宋去給大爺我衝杯咖啡”。
他也隻是嘴上討個痛快,平時對我還是很照顧的,知道我是新人,總會給我的工作查漏補缺,我做不出事,他就加個班順便幫我做了。所以,他使喚我時,我還是沒意見的,當還人情了。
可有一次,他這麼使喚我時,剛巧被李大鵬撞見了。
李大鵬把他拎去辦公室,啪一聲關上了門。
十五分鍾後,安傑拉黑著臉出來,往座位上埋頭一坐,就不動了。我湊過去,問他:“我們李總把大爺您給咋啦?”
他幽怨地瞥我一眼,道:“我現在知道了,老板娘是李總賣人情的那個朋友。”
阮文毓?這不瞎扯淡麼!
我當他是被李大鵬罵了,心裏不痛快故意抹黑李大鵬。直到經曆那一件事,連我也開始懷疑阮文毓和李大鵬是不是那種關係了。
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天我在家裏晾衣服時,阮文毓捧著瓜子上來串門,他忽然湊近我,盯著我的嘴,出神地看著。
搞得我小心髒砰砰跳,以為陽光過於明媚把我照成絕代佳人,我正考慮要從哪個方向給他一個大耳刮子時,阮文毓突然從口袋裏掏出個護唇膏遞給我,說教道:“你看看你,這個幹紋,這個唇色,粗糙得和我腳底板一樣了。看到你這個樣子,誰會有想吻你的衝動?”
他又不忍地撇撇嘴,噔噔噔地跑下樓了,過了一會兒,又噔噔噔地跑上來,抱著一個小箱子,往我麵前一放,道:“我這裏各種功效的唇膏都有,現在市麵上那種幾合一的唇膏其實沒什麼效果,有針對性的才好。我想想啊,你得先用最基礎的……”
我站在那裏,瞪著一箱子的護唇膏就愣住了。
她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一個男人探討護膚品啊!難道阮文毓他……
本來他長得就過於清秀,眉目特柔和,和粗狂的李大鵬站一塊,怎麼看怎麼和諧啊。這下我對他與李大鵬的關係,更想入非非了。
真沒想到阮文毓是個理想的男閨蜜,我對他忽然就有了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態度也親熱了起來。經常做了菜喊他一起吃,周末蘇荷沒空陪我,我就叫他和我一起去逛商城。
某天下了大雪的午後,出行不便,我倆在院子裏搭了個小台子,阮文毓搬出張茶桌給我煮梅花茶,梅花是現摘的,配上他私藏的茶特別好喝。
我靠在小躺椅裏,抱著小暖爐,飲著小茶,覺得小日子可真是美好,然後就有點樂不思蜀了,望著白雪紅梅的美景,我問阮文毓:“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不知道該不該問。”
阮文毓給我斟滿茶:“你且說來聽聽。”
我就不恥下問:“這個院子裏,明明種的是梅樹,為啥不叫梅園,要叫梨園呢?”
阮文毓震驚地瞪著我,啪一聲放下茶壺,轉身就走進屋裏去了。
他氣得真是莫名其妙,我立馬手機查了一下,這才知道“梨園”是古代對戲曲班子的別稱,源於唐玄宗時期。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也有些人在習慣上仍把劇團稱為“梨園”,稱戲曲演員為“梨園子弟”,把幾代人從事戲曲藝術的家庭稱為“梨園世家”,戲劇界稱為“梨園界”等等。
阮文毓他家是名符其實的梨園世家,所以,將住的地方稱為“梨園”確實很應景。
而這個典故,但凡是學過曆史的都知道,我居然不知,也難怪阮文毓會對我露出那副“離這個白癡遠點,否則跟站一起久了會拉低智商”的表情了。
我正要去找阮文毓為自己的智商伸冤,手機卻響了,低頭一看,又是陌生的座機號。我立馬就來了氣,心想這阮文毓還真小氣,我按下接聽,“喂”字剛從口中吐出,就眼睜睜地看著阮文毓端著盤切好的水果從屋裏出來了。當時我就愣住了,因為我分明聽到電話那頭的喘息聲。
“看到我有必要這麼驚訝嗎,瞧你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阮文毓鄙夷地嘲笑我。
我愣住了,而就這麼一愣神,電話那邊沒了聲音,傳來一陣嘟嘟聲。
“怎麼了?”阮文毓問我。
我機械地拿下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那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又看了眼阮文毓,搖了搖頭:“沒事。”
不是他,那那個一直給我打騷擾電話會是誰呢?
我的心跳的厲害,像是有什麼事將要發生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