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琥珀之光(2 / 3)

灶裏的柴火還在劈裏啪啦地燒,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白分明的雪夜裏。

我望著燃燒的火星發了會呆,沒想過在那之後,我和程靖夕還能有這樣坦然共處的一天。雖然有些別扭,但對我來說這是個好的開始,總有一天,我那顆躁動不堪的心,會變得波瀾不驚。

大概意識到自己在與過去告別,我心裏竟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灶裏的柴火燃盡最後一點火星,室內的溫暖一點點散去。屬於隆冬的寒冷氣息鑽進單薄的衣物裏,我環著胳膊搓了搓手臂,從門外看見廚房裏黑暗寂靜的環境,竟安靜得好像從未有人驚擾過它。

後半夜裏,我撐了半鍋粥的胃為了抗議我對它慘無人道的投食行為,胃脹得難受,我不禁想起“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

折騰到天亮,我聽見外麵有些聲響,約莫是老太太醒了,我便爬起來去向她討些消食的方法。

走到外麵時,果然看見早起的老太太坐在門口切草,小狗坐在旁邊,一見我就搖著尾巴湊上來,我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甜甜地衝老太太喊了聲:“奶奶。”

老太太轉過頭,咧嘴笑道:“孫媳婦起得可早。”

雖然答應和安傑拉演假情侶,可我對這個新身份還不習慣,心裏免不了顫抖了一下,但麵上還是掛著孫媳婦式的笑容。我往老太太跟前一蹲,道:“奶奶,昨兒個您手藝太好了,我吃得有點多,這下胃脹得難受。”

我揉了揉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胃脹啦,等著,奶奶給你做碗酸湯去。”老太太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站起來就要給我去做湯。勞煩她老人家,我怪不好意思的,指著那堆草料,自告奮勇道:“奶奶,我來給您切草吧。”

老太太笑眯眯地點頭:“行,你就在這給我切豬草。”

原來這就是豬草啊。

我坐到小凳上,邊切邊覺得新鮮,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豬草呢。之前我家條件好起來,過上揮金如土的日子時,我特別實在,絲毫沒有從窮到富的不適應感,花錢和蘇荷這種天生的富二代一樣毫無節製,老宋常揚言要把我下放到農村,體驗一下苦生活,不過他也就說說罷了,他才舍不得。我家窮得揭不開鍋時,他都不舍得讓我做一點家務,自己清湯寡水,我的碗裏一定有個雞蛋和肉葷打底,潮雲巷別的小孩擁有的,我就一定有。別人說他不能這麼寵女兒時,他就說:“你們懂啥,女兒要富養。”

所幸,我並未按別人所想的那樣被他慣出一身毛病,反而比同齡人要懂事,這得歸功於沒媽的孩子早當家,以及還有蘭西這個青梅竹馬。

我想,要是老宋看到我切豬草的場景一定很震撼,我甚至還能想象到他一邊大驚小怪地嚷著“小心點,別切著手,你還是一邊待著去吧,讓爸爸來”的關懷。

想到這裏,我就感觸地抬頭去看天空,仿佛真的能看見老宋,可我怎能看見他呢,連幻覺都沒有,因為我的麵前,隻站著一個程靖夕。

他什麼時候修煉到這一身悄無聲息的輕功?他倚在門上,雙手環胸地望著我,依舊是那張沒情緒的臉。我一直都很崇拜袁北轍,他是程靖夕的司機兼管家,都說伴君如伴虎,得隨時揣摩聖意,可程靖夕這樣的“君主”,你想憑著他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揣測出他的心思?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可袁北轍,偏偏就一猜一個準,我都懷疑他倆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了,不然哪有那樣的默契?若袁北轍是個女人,別說一個聞瀾一個我,就是一百個聞瀾加一千個我,都不可能從他手裏搶走程靖夕的。

程靖夕盯著我不吭聲,我也看著他不吭聲,一是我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二是我想看看誰先沉不住氣。可能是最近生理期要來了,我阻止不了隨時和人杠上的衝動。

最後的勝利是屬於長相好看的人,我敗下陣來,因為我發現程靖夕這個模樣真是帥到沒天理,連那雙深邃的眼下深陷的黑眼圈都那麼迷人,我已經可以感覺到臉上的熱意蔓延到耳根,再這麼對視下去,很有可能會流鼻血。畢竟,這丟人的事還是有前科的。

我清了清嗓子,說:“嗬嗬嗬……早、早啊。”

他沒搭話,緩緩移開視線,坐到了沙發上,我愣愣地想,他不會又在夢遊吧?因為這也是有前科的事兒。

我瞅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正糾結著,他微微偏頭,一手撫上臉,看著我問:“你在我臉上看出了什麼?”

會這麼清醒地提問,那就不是夢遊了。

我訕訕笑了笑:“什麼都沒。”然後低下頭繼續切豬草,想要蒙混過去。

“我失眠了。”程靖夕冷不丁丟來了話。

我抬起頭,莫名地看著他,心想,難怪他黑眼圈那麼重呢,不過,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

我試探道:“那你……再去睡會兒?”

他的嘴巴動了動,一聲不吭地扭過頭去。我啞然,他難道是睡不慣雜物房,想要我自覺點同他換房間?誠然,我是沒什麼意見,反正都是一樣睡不著,倒不如成人之美,但是蘇荷肯定是不願的。

“孫媳婦兒,來,酸湯好了。”

老太太人未到聲先到,踩著小碎步從外麵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大碗濃稠的湯,我連忙過去接,邊把碗端到桌上邊道:“奶奶,你讓我去端就好了,還讓你親自端來,我多不好意思啊。”

老太太拉著我的手笑:“自家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程靖夕又轉過頭來看我,我假裝沒看到,衝老太太幹笑了兩聲,覺得還是少說話為妙。我老實地坐下來喝湯,喝第一口,我就點頭對老太太豎起大拇指,這味道真是絕了,湯底不說,就擱裏麵的酸蘿卜,也別有一番滋味。

老太太見我愛吃,笑得可開心了:“鍋裏還有,吃完我再給你盛,這消食的,不怕多吃。”又轉向程靖夕道,“小夥子要不要也來碗?”

程靖夕搖了搖頭,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不用了。”

“那我先去喂豬,等他們醒了,再給你們做好吃的。”

老太太一走,他立馬就收斂了笑,繼續扭過頭,盯著牆麵上的掛曆,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下埋頭喝湯,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麵前的美味上,所以連程靖夕什麼時候從沙發轉移到我麵前也不自知,喝了一半出了身汗,我吐著氣抬起頭,看見程靖夕近在咫尺的臉,差點沒把嘴裏還嚼著的一小口蘿卜給噴出來,他怎麼老這麼神出鬼沒的啊?!

程靖夕一手托腮,看了看碗,又看了看我,說:“我有點餓。”

大概是對昨晚使性子和他搶吃的事情有愧,我立馬善解人意道:“那……我去給你盛點。”語罷,我就奔去了廚房,挑了個大碗,給他嚴嚴實實地盛了一碗。

走回大屋時,一抬頭,就看見程靖夕捧著我的碗,一勺一勺的喝得津津有味,我手一軟差點就把碗給摔了,愣了愣,提醒他道:“我把你那碗盛來了。”

他頭都懶得抬:“我喝這碗就夠了,你喝那碗吧。”

“哦。”

他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總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喂,你喝的那碗有我的口水。既然吃口水的那位都不介意了,我若介意豈不是顯得特斤斤計較了?

這樣一想,我就寬了心,大刺刺往桌前一坐,若無其事地喝起湯來,邊喝邊感歎,這真是要胖三圈的節奏啊。

我吃完時,程靖夕還在吃,他吃東西特別秀氣,不會讓桌麵有一點汙漬,反觀我自己,湯沫兒濺得桌上到處都是。

我偷偷地用紙巾擦了擦桌麵,瞄了一眼程靖夕,見他好像並未對我多注意,我正準備離開,卻因他冷不丁的一句停下了腳步:“我有些頭暈。”

我轉向他,屋內就隻有我們兩個,他這句話不像是自言自語,可要是說給我聽的話,又有點想不通他的用意,且不說他頭暈跟我有無必然聯係,就憑我倆現在的尷尬關係,根本就連朋友都稱不上,我也不能為他做些什麼。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程靖夕放下勺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突然握住我還放在桌麵上的手,拽著貼到自己的額頭,掌心下柔軟的溫意真實存在,握住我手腕的手指輕輕摩挲,他輕眨的眼睫毛掃過我的手,我受到不小的驚嚇,愣愣地望著他。

他說:“你看,我是不是發燒了?”

我徹底懵了,我實在感覺不到他額頭的溫度有沒有異於常人,因為我現在的體溫因為他的舉動也是異於常人的,甚至更勝。

“咳咳。”這一聲突然冒出的咳嗽聲讓我混成一團糨糊的腦袋清醒過來,慌亂地抽出手,往後退了一大步,拖得椅子一陣動響。

我轉過頭去看蘭西,他靠在門上,視線在我和程靖夕身上來回移動,最後與我對視,挑了挑眉,我被他看得臉上又是一股熱浪,低著頭跑回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