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光之老(2 / 3)

我簡直要吐血了,他這麼喊,估計全醫院的人都聽到了。程靖夕從容地鑽出被窩,再從容地為我拉攏被子,又從容不迫地穿好鞋子並從阮文毓身邊路過,走了出去。期間,看都沒看阮文毓一眼。

阮文毓被徹底無視了,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連忙對袁北轍使了個眼色,袁北轍會意地點點頭,把阮文毓往前一推,帶上門跑了出去。

阮文毓臉朝下跌在我床邊,俊臉因為氣極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青,爬起來追了出去,過了大約五分鍾,他黑著一張臉回來了,狠狠罵道:“算他們跑得快!否則我定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居然把我關在車裏一整夜!”罵完才放低聲音問我,“小慈,你有沒有事?那個男的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他到底是誰啊,我想還是報警算了。”

我一聽報警差點沒從床上摔下去,連忙撫著額頭裝模作樣起來:“啊,我頭好痛。”

“頭痛?我就說你摔到石頭上怎麼可能隻是外傷,司徒豫那個庸醫,你等著,我去找他。”

我從指縫裏看見阮文毓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長長籲了口氣,躺在床上裝“林黛玉”。等到阮文毓把他口中的司徒醫生請來,他又是一陣誇張地描述我的病情,而司徒醫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越來越不耐煩。唯恐醫生將氣撒在我身上,我連忙強調頭一點都不痛了,還爬起來在床上蹦了幾圈以示身強體魄,連哄帶騙之下,阮文毓才半信半疑地給我辦了出院手續。

我抹了抹一頭的冷汗,發現司徒醫生正笑眯眯地看著我,嘴角的笑意讓我想到四個字,不懷好意。

他慢悠悠道:“你和程靖夕孤男寡女共處一夜,他未婚妻聞瀾知道嗎?”

“……”

果真是不懷好意!

司徒豫告訴我,程靖夕是這家私立醫院的大股東之一,醫院的工作人員開大會時都要瞻仰一下他掛在會議室的股東照片。昨夜他闖進我的病房,還阮文毓丟出房門,憑著阮文毓天生的好嗓子,嚷得一個走廊的人紛紛出來觀望,雖然後來阮文毓被袁北轍給“擄”走了,但先前已有護士認出程靖夕,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程靖夕在我的病房中待了整整一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是引人想入非非的。

我立刻心虛地表示我和程靖夕什麼都沒做。司徒豫就意味深長地說了聲:“是嗎?”我瞬間就底氣不足了,雖然我們都是因為犯糊塗,但親得很徹底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出院回到家,躺在床上,心裏特別憂愁,我覺得讓我這麼憂愁的始作俑者就是阮文毓,所以我從出院後就沒理過他。

感冒還沒好透,我吃了藥就睡著了。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反正醒來時房間裏已是一片黑暗,我掙紮著爬起來,發現頭還是很痛,我想著去洗個澡清醒一下,找了一圈,才發現我的行李箱根本不在,這才東西都落在蘭西那裏。我連忙從包裏翻出手機,竟沒電自動關機了。換了塊電池裝上去,手機立刻係統聲響個不停,都是蘭西和蘇荷的未接來電通知。

我正想回撥過去,蘇荷的電話就打來了。

我一接電話就感受到了詭異的氣氛從話筒那邊傳來,意外的是,蘇荷竟然沒有將我大罵一通?可她居然隻是氣息微弱地“喂”了聲,我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名,確定是蘇荷無誤,然後問道:“蘇荷?發生什麼事了?”

我聽見她長長吐了口氣,然後她說:“昨天我看見葉笑笑了,就在我們常去的菲越新馬泰。”

這個名字讓我不禁一怔,葉笑笑是蘭西學生時期的女朋友,兩人交往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葉笑笑就輟學消失了。後來學校裏都在傳言有人開豪車來接葉笑笑,並且舉止親密。葉笑笑最後一次出現的那天,也有人在學校門口看見那輛拉風的寶藍色豪車,大家都說她是跟有錢人跑了。

蘭西也曾瘋狂地找過她,有一次他三天沒出現,最後一身是傷的回來,無論我們如何詢問,他都絕口不說那三天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再提“葉笑笑”這三個字。

蘇荷曾跟我提過,蘭西那一身傷是被葉笑笑的新男友打的。她還說,葉笑笑這個女人,蛇蠍都沒她歹毒。

我那時認為蘇荷能給予葉笑笑這樣的評價,是因為她喜歡蘭西,作為情敵,是不能客觀地評價別人的。其實我本人對葉笑笑是沒有什麼偏見的,畢竟每個人要有怎樣的活法都是自己的選擇,況且當初蘭西遭到冤枉差點退學時,是葉笑笑站出來為他證明清白的。

我說:“你是不是看錯了?都這麼多年了,女大十八變,你還能認得出?”

蘇荷肯定地說:“葉笑笑那女人,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緩了緩心情,問蘇荷:“那蘭西看到葉笑笑了嗎?”

蘇荷說:“他沒有,我先看到的,就找了個理由拽走了蘭西。後來蘇梅島那邊的劇組來了個急電,蘭西直接走了,你的行李在我這兒,你在家等著,等會我給你送過來。”

我說:“好,見麵的時候我們再細說。”

掛了電話後,我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個澡,出來時看見手機都從床頭櫃上震到地麵了,我心想蘇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接通電話,我說:“你開車還是開飛機呢?這麼快!”

然後就聽到電話那頭是李大鵬的聲音,他嘿嘿幹笑了兩聲,說:“小宋啊,幾天沒見你又幽默了。”

我立馬賠笑道:“李總啊,新年好,我剛以為是我朋友打來的電話,您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你記得年前我們做的Umiss珠寶的Case嗎?通過了,不過要去墨爾本拍攝,那邊指明要你跟進,交通食宿全包,機票都給買好了,你直接去機場取就行了。”

Umiss是近幾年新崛起的一線珠寶品牌,廣告都是采取競選模式,幾家公司出方案,他們從中挑選出最優秀的,這次參加競選的除了藍景廣告這種廣告界的龍頭老大,還有好幾家實力強勁的廣告公司一起競爭,說實話我原本就沒想過能拿下這個Case,於是隨意做了一個方案,可當李大鵬告訴我方案被通過時候,我震驚得不得了,連他後麵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我難以置信地問:“李總你不是在逗我玩吧?”

“我怎麼可能拿工作和你開玩笑!具體地點和材料我都發去你郵箱了,你準備一下,下周二早上八點的飛機。這個案子好好做,跟廣告的日子都你算加班,三倍工資。”末了,又鄭重地加了句,“小宋啊!公司的未來靠你了!”

“請領導放心!”我立正敬禮,然後才意識到話筒那邊的李大鵬也看不到,就悻悻地放下手。掛了電話後,我忍不住歡呼,我人生中第一次公費旅遊,還是去出境遊,剛開年就給我一份如此大的驚喜,我太開心了。

我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上門送行李箱的蘇荷,原以為她會鬧著跟我一起去享受澳洲的陽光,沒想到她隻是平淡地說了句“恭喜啊”,這太不像她的風格了,我想她大概還在心煩葉笑笑的事吧。

我快樂地哼著小曲兒,將行李裏的冬裝全換成了夏裝,收拾完後,我發現蘇荷正瞪著手裏被她削到慘不忍睹的蘋果。我說:“蘇大小姐,有你這麼削蘋果的嗎?”

蘇荷放下蘋果,然後盯著手裏的水果刀,哀怨道:“我在想,葉笑笑要是消失就好了。”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瞪著蘇荷,震驚道:“喂,你別想傻事!”

“開玩笑的。”她抓亂一頭長發,愁眉苦臉地對我說,“我要真這麼做了,蘭西會恨我一輩子的。”

我扶著蘇荷的肩膀,認真地問:“喂,你不會是還一直喜歡蘭西吧?”

蘇荷突然不說話了,眼珠子默默轉到一側,看她心虛的樣子,我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了。

“你隱藏得太深了吧,連我都給你蒙了。我以為你那時告白沒成就把蘭西拋諸腦後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就不告訴蘭西呢?你倆若是在一起,我是最開心的。”

蘇荷屈起腿,頭擱在膝蓋上,看著我,苦澀地笑了笑:“小慈,我和你不一樣,我十八歲時就失去了爭取蘭西的資格。我的愛情也永遠停在十八歲,有一天我會很老很老,老到忘記他,也忘記自己是誰,可我的愛情永不會老。”

蘇荷很美,遺傳到了她父母五官最漂亮的部位。我十二歲認識她那年,她就已經生得眉目如畫,可在我的記憶裏,她最美的時候,是在向我說起她的愛情那刻。窗外是潑墨的夜色,屋內燈影重重,白熾燈光包裹著她,她蜷縮在沙發上,及腰的卷發如海藻般垂下,身後仿佛有許多柔軟的羽毛翩然落下,輕輕覆在她的身上,那是一種超脫生死和歲月的美。

讓我惦念了,一生一世的美。

我在十萬英尺的高空上,一直在想蘇荷那句“愛情永不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