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夕微微頷首,說:“你說得有道理,但你不許去找那個Jensen。”
我一愣,話題怎麼又轉到Jensen身上了?他真是躺著也中槍啊,但未免程靖夕變卦,我也沒多問什麼,就答應了他。
按照慣例,拍攝沒我什麼事,我躲到車裏玩手機遊戲,不一會我就聽到車外有談話聲,抬起頭看見車窗外幾個戴著工作牌的小姑娘聚在一起聊八卦,她們大概沒想到車裏有人。我並不是個愛偷聽的人,但我要是現在打開車門的話,也不合時宜,說不定還會把小姑娘嚇出什麼毛病,因為她們的聊天內容剛好說到精彩處,還是和導演有關的。
“聽說這個千葉映,早幾年在國外拍的都是不上道的角色,後來回國,本來想進軍娛樂圈,但她有過不少醜聞,沒什麼導演願意用她,這次也不知怎麼就被郭導看中,那個李荔安一走,就換了她。”
“你們有所不知,之前郭導本想用她的,但經紀公司堅持要捧李荔安,怎麼也不願用千葉映,郭導為這事還和經紀公司差點鬧翻,那李荔安的老板也是有點來頭的,這次要不是她突然被換掉,哪輪到千葉映有機會當廣告女模。”
“說起來那李荔安也真倒黴,片子都拍了一條了還被換掉,歐陽姐,你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知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被換掉?”
那個被稱作“歐陽姐”的人說道:“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但我聽說她好像勾引程總未遂,反被撤掉了。”
“她還真是活該,這個程總簡直就是柳下惠,人長得帥,身材又棒,還有錢,不說娛樂圈了,名媛圈都有許多姑娘急著送上門。”
“他未婚妻真是幸福啊。”
……
幾把歎息聲中,我不禁擦了把汗,若被知道我追到了她們心中的男神,一定沒什麼好下場。等那幾個姑娘聊完八卦,我已經熱得腦子不清醒了,所以一時也沒想起程靖夕的囑咐,直接往Jensen的小賣部奔去,遠遠的我就看見Jensen蹲在小賣部門口,頭頂上仿佛飄了一片烏雲,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我正猶豫要不要叫他時,他看見了我,兩眼放光地衝過來。
“小慈!”他拉著我邊往小賣部走,邊左顧右盼的。
我說:“你在看什麼呢。”
他說:“有一個男的,我一想過去找你,他就出現了,攔著我說不是工作人員不讓過去。”
“還有這種事?”
他重重點點頭,遞給我一杯檸檬汁:“那天你被你那客戶砸了,本來我想抱你去看醫生的,可那男的把我給攔住了,才讓你那客戶把你抱走了,後來我也沒見到你,你們也不再來拍攝,急死我了。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你來拍攝,又不讓我過去,真是過分!”
我放柔了聲音,安慰他:“我沒事,你別擔心。”他說的那個攔他的人,十有八九是袁北轍,
“你是不是得罪了程靖夕?”
“程靖夕?”他一懵,繼而想起這個人,“哦,就是你那個客戶。沒有啊,我與他兩次見麵,都是萍水相逢,怎麼會得罪他。”想了想,又說,“不過我每次看到他,都沒好事。”
“估計你們是八字不合了。”我來了興致,對他抬了抬下巴,“說來聽聽,你都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Jensen苦不堪言:“第一次遇到他,我的護照出了問題,被遣送回國,之後怎麼辦入境手續都不通過。這一次遇到他,我的小賣部衛生證又出了問題!有可能會開不下去了。”
我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這得多不合的八字才有這麼大的威力啊,簡直就是煞星。
我好言相勸:“你以後還是少和他碰麵為妙。”
Jensen牙癢癢地說:“我才不信什麼‘八字不合’!我中國的朋友幫我查過,我被遣送回國,是一個叫Beasvis的人從中作梗!”
我手肘一滑,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小慈,你怎麼了?”
我掙紮著爬起來,拍了拍手臂上的沙子,說:“沒、沒事。”
脊梁骨忽然有些發涼,我下意識轉過頭,一眼就瞄到了程靖夕的身影,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愉快。我站起來對Jensen笑了笑:“哎呀,我突然想起還有個急事,得先走了,有空我再來找你玩。”語罷,我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程靖夕。
“你竟然……”
在與程靖夕交彙的那刻,我不由分說就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硬生生把他的話截斷在口中。
眼看旁邊沒什麼人了,我把他胳膊一放,程靖夕剛想說話,我就先發製人道:“Jensen護照出問題,是你弄的?”
他因為我的質問,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他的冰山臉不是隨便叫著玩的,不過兩秒的時間,他就變成了麵無表情,點點頭:“嗯,是我做的。”
“那他那間小賣部的衛生證……”
“也是我做的。”還沒等我說完,程靖夕就大方承認了。
其實我之前就隱約猜想他是不是因為Jensen對我過於親密而吃醋,聽到他這麼回答,我的猜想基本變成了事實。我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言情小說裏男女主角都喜歡讓對方吃醋,因為看著你愛的那個人因為在乎你,而變得敏感、小題大做,以及醋意橫飛的幼稚模樣,實在是件既甜蜜又享受的事。
雖然我拚命忍住內心滿溢的甜蜜,但聲音不自覺就變得綿軟起來,我晃著肩膀問他:“你怎麼老是跟Jensen過不去啊。”
我以為他的回答一定是“我不喜歡別的男人離你太近”或是直截了當的“我吃醋了”,可我卻沒有猜中結局,程靖夕毫無猶豫地說:“兩百多年前,他的祖先跟他七個兄弟侵略了我家,國恥家仇,你說我該和他過的去嗎?”
我點頭道:“確、確實不該。”
他滿意地順了順我的頭發:“你能跟我達成共識,我很開心。”又捏捏我的臉,“拍攝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我跟著他走了一段距離,才反應過來,我說:“程靖夕!八國聯軍裏的‘奧’,不是澳大利亞的‘奧’!”
他拿出別在胸口的淺色墨鏡戴上,挑挑眉:“在我的字典裏,讀起來一樣,就是同一個。”抓起我的手翻來覆去地查看,又放到鼻子下仔細聞了一番,然後握在手裏緊了緊,滿意道,“嗯,他今天沒有亂碰你,那個小賣部,就多讓他留幾天吧。”
“……”
回到農場別墅沒多久,我就被程靖夕逼著喝紅糖薑湯。外麵突然傳來陣敲門聲,袁北轍去開門,接著他來傳話:“程先生,是千葉小姐,她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您過去。”
我一愣。
程靖夕也愣住了。
他皺了皺眉:“什麼意思?我不是說了不許他們進入農場內部?”
我喝了一小口薑湯,擠兌他:“估計又是一個企圖想討好你的人。”
程靖夕立馬轉頭對袁北轍道:“讓郭導換人。”
我為他豎指稱讚。
見袁北轍還站在原地,他不悅道:“怎麼還愣著?”
“程先生,吃飯這事確實是有的。”
我和程靖夕又是一頭霧水,我給了袁北轍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袁北轍說,程靖夕今天心情挺好,所以沒拍幾條片就給通過了,然後全體人員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時,千葉映卻跑來邀請程靖夕吃飯,感謝他的照顧。其實這也談不上什麼照顧,之前李荔安拍的每一條片都很完美,但由於碰上程靖夕心情不佳,就一直沒讓通過,千葉映著實是誤會了。可程靖夕當時正急著去找不見蹤影的我,根本沒注意聽她說什麼,就胡亂點著頭走了。所以,千葉映誤以為程靖夕的點頭動作是答應了邀約。
聽完,我中肯道:“這確實不怪人家小姑娘,是你讓人家誤會了。”
程靖夕沉思了片刻,說:“既然這樣,那換角的事就暫且先放下。”然後抓起身邊的書就繼續讀起來,還不忘向我道,“碗裏還有一半,喝完它。”
我本想借著他注意力被千葉映事件分散的時候偷偷倒了那半碗薑湯的,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唯有捏著鼻子一口灌下。
袁北轍小聲地說:“程先生,千葉小姐還在門外等著,我……”
我猶豫地向程靖夕提議:“要不,你就去吃個飯?”
他放下書,挑眉望向我:“這是你的真心話?”
我立馬否認:“不是。”
他悶悶笑了聲,翻了一頁書,向著袁北轍擲地有聲地吐出三個字:“讓她走。”
第二天在農場果園拍攝最後一條片子時,我對千葉映格外注意起來。
相比於李荔安異域風情的張揚氣質,千葉映長得比較文靜,如鄰家小妹,總讓我有種臉盲的感覺,覺得曾在某個鄰居家見過她。
其實她這種長相是不太符合我創作的這條廣告案的,想到這裏,我就不由同情起李荔安來。
可這種同情持續到了下午,就被袁北轍帶來的一個消息給擊碎了。
李荔安那天早上闖入程靖夕的住處,其實是有備而來的。她想借程靖夕來炒作自己,還特意買了個手表式照相機,打算拍些自己和程靖夕獨處的照片爆給媒體。可沒想到的是,她連程靖夕的房間門都沒能踏進,但那個智能手表相機卻拍了一兩張照片,不過主角是穿著睡衣的我和程靖夕。
李荔安可能是在遭受了拒之門外和被換角的雙重打擊下,萌生了報複之意,她把那些照片高價賣給了媒體。我分析了李荔安這麼做的原因,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名和錢,這名利沒得到,那就退而求次,要錢吧。
我將這事告知蘇荷後,差點沒被她罵死,她說:“你能不能長點腦子,還分析別人的內心活動呢。有那功夫你該擔心的是你和程靖夕的照片登上各大娛樂周刊後,聞瀾那邊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我說:“這事犯不著我擔心,程靖夕已經讓阿轍回國去處理了,我對阿轍一向很放心。”
袁北轍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第二天他就打了通視訊電話回來,向程靖夕彙報事情的進展:“紙媒那邊已經搞定了,但有人在網上貼出了那些照片,我查了查IP,是李荔安幹的。”
程靖夕凝著臉不說話,我拽著他的手擔憂地問:“聞教授會不會上網啊?”
他掀起眼皮看我,反手握住我的手,說:“老師病了以後就不能接觸有輻射的東西了。”
我瞬間寬了心,吐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還好,還好。”
程靖夕緊了緊手,習慣地伸手捏捏我的臉,又輕輕地拍了拍:“放心,有我在。”
可程靖夕的臉色依然沒舒展,看上去並不是放下了心的樣子。
那幾日,劇組早已拍完廣告離開墨爾本,我本該放鬆的,但大約是心中有事放不下,我睡得不太好,程靖夕也睡得不好,好幾次深夜,他以為我睡著了,都會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我,望著黑色天空上暗淡的星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時他快到天亮才回到床上,但無論是什麼時候,當他再回到我身邊時,總會將我緊緊攬在懷中。我能感到他心事很重,就像一張網,密密掩掩地包裹住他。
有一天夜裏,我醒來發現程靖夕不在床邊,我滿屋子找他,他隨身帶的東西都不見了,最後我在枕邊發現他留給我的紙條,他說:“小初,公司有點事,我回去處理,你等我回來。”
程靖夕離開墨爾本的那天,是墨爾本難得的陰天,夜晚隻剩黑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他走後,直到我也離開墨爾本,我都沒有再看過那片璀璨的星河。
我再沒有機會告訴程靖夕,在墨爾本的每一個瞬間,我都萌生著永遠不回國的衝動。我很想與他在那片星河下,一生一世,就在他身邊,哪兒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