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兒兄弟,它們聽得懂嗎?”王含光雖然還是害怕,但是對這個朱三兒的行為實在是太過疑惑,忍不住開口打斷他的訓話。
“當然聽不懂,我隻是很火大而已!”朱三兒轉頭看著王含光,憤怒地說,“那些人也太過分了,好歹也是同族,我不就是偷了點兒他們的東西,至於千裏之外都要驅使座下的蟲獸追擊我嗎?!”
“你偷了人家什麼?”王含光咽了口口水,問朱三兒。
“偷了他們下一代聖獸的蛋。”朱三兒翻了個白眼,十分不爽地說,“白芷一族真的是小氣,追了我三個月了!”
“你說什麼!”王含光忍不住拔高嗓子,聖獸蛋聽起來就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這人居然還覺得不以為然。
“那個,這是你們自己的恩怨,我就先告辭……”王含光尷尬地笑了笑,決定火速告辭,他才不想趟這個渾水。
“白芷族還沒找到我,現在是他們驅使的蟲獸找到了我,它們靠味道分辨人,你剛才和我有接觸,若是你現在走了出什麼事,可別賴我。”朱三兒在身後涼涼地道。
“什麼?!”王含光忍不住大吼出聲,他居然就這麼被迫加入了被追殺的隊伍嗎?!
“閉嘴!”朱三兒吼他,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王含光這一嗓子吊上來,門口很快又響起了機械的拍門聲。
“隻是有東西拍門而已,你鬼吼鬼叫個什麼!”朱三兒湊到王含光麵前痛罵他,“膽子這麼小,你還敢住義莊?”
“不是,我、我不是自己想住義莊的啊,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回榕城,今日這是迫不得已!”王含光抖著嗓子回答,此刻也顧不得嫌棄這朱三兒長得太刺目了,他小心地靠近朱三兒,顫抖著問,“這、這拍門的家夥到底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咬死我們!”朱三兒十分淡定地回答,王含光都差點兒要為他的鎮定敬佩了,如果他本人不是也在被追殺的話。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王含光心緊張得縮成一團,感覺想嘔吐。
“先祈禱別是什麼大家夥,別打破這門……怎麼辦,這門頂不住!”剛才還在好整以暇地嘲笑王含光的朱三兒就聽剛才還正常拍打的聲音突然變大,那門閂發出淒厲的聲音,顯然越來越不堪重負,他頓時也急了,看著那搖搖欲墜的門閂,陷入了絕望。
“那怎麼辦?咱們跑吧!不對,門外那個東西有沒有什麼弱點,不是說蟲子都怕火的嗎?!”王含光覺得他這輩子記憶力就沒這麼好過,他說完都被自己對雜書的記憶力給驚呆了,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心,巨大的砸門聲就讓他和朱三兒都急得仿佛火燒屁股一樣。
“對對對,它們怕火,喜愛生人氣息!”朱三兒顯然也被提醒了,他進房拿了一盒火折子出來。王含光想卸掉桌腿做火把,卻因為力氣太小完全無法撼動,好在朱三兒找到了這義莊的廚房,抱了一堆木頭出來。
兩人火急火燎地撕了被套淋油,然後飛快拉了火折子就要點,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一件事——他們倆力氣都不夠大,這院子門雖然差,但這圍牆還是實打實的高牆,以他們一個虛弱貴公子一個瘦弱矮冬瓜的身材,似乎沒有一個能把火把扔出門外的。
“得爬上樹去。”朱三兒看著牆邊的樹,沉聲說。
“本、本公子會爬窗爬牆就是不會爬樹啊!”王含光抖著嗓子回答。
“爬牆太危險了,萬一摔下去,我們就是給人加餐的肉了,我會爬樹,你等會兒給我遞火把!”朱三兒這會倒是十分沉穩,他把懷裏的柴火往王含光懷裏一放,差點兒沒把王含光壓得翻白眼。然後王含光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朱三兒往手裏呸了兩口吐沫,接著抓著樹幹就跟猴子一般唰唰唰上去了!
“居然是千絲蟲!我就說怎麼追得那麼快!”朱三兒都快氣瘋了,馬上回頭對王含光說,“我看到它了!快給我遞柴火!”
王含光踮著腳給他遞柴火,他一接到就點火往外扔去。
“噫——”門口發出一種奇怪的尖細吼聲,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
“等等,蟲子怎麼會叫?”王含光聽著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千絲蟲可聰明了好嗎,我們激怒它們了!”朱三兒回頭說完,兩人一個遞一個扔,把門外那些蟲子燙得一直大喊大叫,兩人越戰越勇,甚至有種勝券在握的得意。
沒一會兒門外的蟲子就被弄得害怕了,最終操縱著它們寄宿的屍體落荒而逃。朱三兒跳下樹來,王含光忍不住抱著他開心慶祝。兩人都沒發現,門外那些蟲子被燒得亂叫的時候,有細細的紅色長蟲從屋腳下的縫隙鑽進來,鑽到了朱三兒帶著的屍體內的蟲群之中。
突然,廊下傳來一聲刺耳的“嗚噫”的尖叫聲。王含光還沒反應過來,朱三兒就麵色巨變,一臉驚恐地抓著他喊:“快跑!”
“為什麼?”王含光可是脫了外衣準備睡覺的,他在院子裏穿著中衣行動倒是無所謂,畢竟這種緊急的情況也講究不了什麼。但是這會朱三兒可是抓著他要往外跑,王含光頓時就有點兒猶豫。
“你往你右邊看看!”朱三兒看拉不動,頓時就打算自己先腳底抹油。
王含光轉頭一看,頓時全身起了冷汗,他一邊尖叫著跑一邊痛斥朱三兒:“你趕的是什麼,上麵怎麼有紅色的蟲子在揮舞!”
“千絲蟲也是偷的!我每天給它們好吃好喝,結果它們老大一來就叛變了!怎麼辦啊,一單一百兩呢!”朱三兒邊跑邊大聲回答,“我西南朱家的名聲怎麼辦!”
“都什麼時候了,誰管你名聲!”王含光簡直要崩潰了,他覺得自己跑得要喘不過氣了,大吼著,“你把人家偷出來都不知道怎麼搞定它們嗎?!你倒是快點兒想辦法啊!”
“我沒符了啊!”朱三兒跑得更快了,他身形嬌小,動作也十分迅速,瞬間就把王含光甩掉一截,“你以為十年老朱砂好找嗎?指甲蓋那麼大一塊也得五兩銀子呢!”
王含光看朱三兒跑遠,頓時嚇得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聽著這朱三兒的意思,顯然是因為朱砂太貴而把符畫少了,不由悲憤地大喊:“本公子要是因為你的摳門而死,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想他堂堂王氏嫡支,平常打發下人都不止五兩銀子,如果在此時因為五兩銀子而死,他才真的叫死不瞑目!
“你省點兒力氣吧,我們不會死的。你放心,千絲蟲畏光,天快亮了,隻要天亮咱們就有救了!”朱三兒給自己的跑友王含光打氣,“放心,天亮了它們就會找地方躲起來!”
他們這一番折騰,居然已經快過了一個通宵了!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兩腿打戰的王含光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咬牙加快了速度。兩人瘋狂奔走於朝陽之下,乍一看,不知為何熱血得一塌糊塗。
“嗚嗚嗚!”朝陽升起之前,身後突然傳來嘶鳴之聲。滿身都是汗水的王含光回頭,卻愕然發現,在一聲大叫之後,這些行屍竟全部都隨著那領頭的年輕男人進入了深林之中。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前方的朱三兒,喘得說不出話來。王含光指指那深林,又指指朱三兒,最後憋出一句:“我們就這麼讓它們走嗎?”
朱三兒滿臉凝重,說:“現在我手上沒東西,今天趕緊去找材料來,不然……我們今晚就慘了。”
朝陽升起,帶著溫暖和光明照耀大地,王含光卻一絲也不覺得溫暖,反而後背發涼。半晌,他突然抓著頭發蹲地大吼:“本公子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都怪他半年之前非要拉那一泡屎,都怪他在家遊手好閑逼得家裏人非要讓他出門做官……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王含光覺得自己寧可待在家裏學習四書五經,每天早上起來練習騎射……哪怕是跟大哥一起練武這麼可怕的事情都可以,他真的會好好學的!
怎麼都比這天天遇到妖魔鬼怪,還被追著跑要好啊!
可惜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那些蟲子在幽暗的森林之中、那些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奔走,發出“嗚嗚噫”的尖銳叫聲,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連看上去沒心沒肺的朱三兒都皺起了眉頭。
3
王含光很絕望,特別絕望。
朱三兒說那些蟲子晚上肯定會來找他們,王含光覺得把人家的聖獸蛋還回去然後躲在榕城裏麵大約是個好辦法,但是朱三兒嚴肅地拒絕了,他說:“含光兄弟,你有所不知,首先這個聖獸蛋我已經賣掉了,所以要蛋沒有,要命一條。其次就是我和白芷一族不隻是聖獸蛋這麼一點點小事,我從他們那兒偷的東西也不隻是一種……咳咳,別這麼看著我,是他們不守信在先,我不過是去取應得的東西罷了!”
朱三兒說完,看王含光一臉不信的表情,聳聳肩又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蛋沒有,而且白芷一族極其記仇,如今就算是有蛋估計也得被他們追殺,所以不管如何,今兒這個事是不會善了!”
王含光驚魂未定,整個人倉皇不知所措,隻眼巴巴地看著朱三兒,希望朱三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此事。
“我們先去買些上好的朱砂,再去準備些開刃的匕首……”朱三兒事無巨細地說著。
王含光在早上的寒風之中裹著自己的中衣,眼睛發亮地問:“用匕首捅死它們?”
“不,是打不過還可以自我了斷,這樣比被它們吃掉好得多,這是我們老朱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驗!”朱三兒一臉驕傲地說。
“我不想去,你一個人去吧!”王含光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他大聲說,“我回了榕城就回小虎家,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對,如果我的朋友回來了,這就都是小事了!”
王含光本來已經要自暴自棄了,但是突然想到昨夜去追黑貓的李少俠和袁道長說不定已經回城了,要是他們還在,那還怕什麼蛇蟲鼠蟻啊!
王含光頓時有了底氣,臉上也有了光彩,他拍了拍朱三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這半吊子也是運氣好,我朋友一個武藝高強,一個乃得道仙長,他們要出手的話,隻怕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把那些怪物打成幾瓣!便宜你了,兄弟!”
“還有這樣的高人?”朱三兒一臉疑惑,明顯不太相信王含光的話。王含光也不在意,親眼看到袁道長出手度化之前,他本人也不相信傳奇話本裏麵的高人存在。
有了希望之後,二人臉上又帶上了光澤,他們一路忍饑挨餓,又搭了一趟村人的牛車,總算緊趕慢趕地在午時到達了榕城。
榕城氣氛已經大不如前,之前還算是個繁榮熙攘之地,但是如今黑貓連續殺人之事爆出之後,就基本上人人自危。不過這一次王含光進城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聊著“那黑貓昨夜沒出現,被一個遊俠兒打傷逃走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在討論那個黑衣遊俠兒到底有沒有追上去把黑貓打死,大家眼裏都透著一股十分喜悅的光輝,仿佛劫後餘生一般。連門口守城門的兵丁麵上都祥和了幾分,看到王含光那一身中衣也隻是說“進城了趕緊把衣服穿上”,而沒有勒索錢財之類的。
“那追黑貓的就是我朋友!”進了城,王含光與朱三兒一起往南坊司走時,眉飛色舞地說了一路,說起之前道長展示的神通,還有李兄弟那一柄絕世好劍……
朱三兒聽得一驚一乍的,待兩人到了借宿的小虎家門口,還意猶未盡地催促王含光:“你說書可真厲害,再來一個!”
“本公子不是說書,說的是實話!”王含光氣得再次申明,但是奈何這朱三兒點著頭,神態卻顯然是不信的。王含光懶得理他,隻覺得這人怕是見了仙長和李兄弟才會信服。
這會兒門一打開,一個十一二歲的眼睛紅紅的少年人看到王含光,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喜悅地問:“含光哥,道長哥哥和李哥哥可是和你一起回來了?”
這孩子身後有小女孩的聲音,喊著:“什麼,道長哥哥回來了?”
“他們沒回來?”王含光頓時覺得不妙,以他對李兄和道長的了解,他們二人隻要是解決了黑貓的問題,就一定會回義莊,在義莊沒看到他的話,絕對會回小虎家和他會合。
先不說他和道長都得回長安,就算要去別的地方,他們二人也不是不告而別的性格,所以唯一的結論就是——他們被什麼絆住了!
無論是那隻來曆奇詭的殺人黑貓,還是被其他什麼絆住,這世上能讓他們二人趕不回來的,一定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怎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王含光頓時大急,進了門就開始收拾東西。小虎和妹妹小紅跟在他身後,急得聲音都帶了哭腔:“含光哥,哥哥們是不是出事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請求道長哥哥給我爹報仇……”
孩子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王含光頓住,他抹了一把臉,把心裏的惶急收起,轉身哈哈一笑,說:“不是,他們缺點兒東西,我這不是收拾收拾給他們送些趁手的東西過去。放心,那黑貓已經受重傷了,你李哥哥不會放過它的!”
小虎哭到一半,頓時瞪大眼睛,大聲問:“真的嗎,那黑貓真的會被抓住?”
“對,不過得讓哥哥幫些忙!哥哥這就走了,你們把門關好,絕對不可以給其他人開門,知道不?”王含光出門之前千叮萬囑,又親眼看著小虎關門,把門閂落下,這才放心地露出心急如焚的苦瓜臉來。
“哎哎哎,含光兄弟,你去哪兒啊?”王含光轉頭就瘋了一樣往南坊司外走,把一直跟著的朱三兒給弄蒙了,他趕緊提醒,“含光兄弟,咱們先去坊市買些需要的東西,這已經中午了,再不準備晚上可就完蛋了啊!”
“你說得對!”王含光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往北坊走去——那裏有很多店子,所有買賣都集中在那裏。
“這邊這邊!”進了北市,朱三兒就拉著王含光到處買東西,他買東西極其計較摳門,而王含光卻等不得了,他豪邁地出手,替朱三兒買了一大堆東西,把朱三兒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王含光一邊買傷藥一邊對朱三兒說:“別不好意思,等我們晚上搞定那些家夥,你願不願意陪我再做一件事?”
“怎麼?我警告你啊,我雖然很需要這些東西,但是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啊!”朱三兒一臉警惕地抱著懷裏的東西,仿佛覺得王含光要玷汙他的清白一樣。
“不是!我的兩個朋友有可能遇到了麻煩,我得去找他們!”王含光嫌棄地看了一眼朱三兒,皺眉說,“再說本公子乃是王氏嫡支,自小到大什麼絕世之姿沒見過,閣下這副尊容就不必擔心了!”
朱三兒哼了一聲,然後說:“不去!等我馴服那幫蟲子,搞回我的貨物,我們就分道揚鑣!”
“一百兩!”王含光當機立斷,打斷了朱三兒的話。
“你以為區區一百兩,我就會改變我的做人準則了嗎?”朱三兒表示自己威武不能屈。
“二百兩!”王含光再次開口,見朱三兒還想說話,又說,“三百兩!你不幹就算了,我去張榜找人也是一樣……”
“成交!”朱三兒趕緊打斷他,然後熱情如火地說,“兄弟,咱們先找個地方布置好,等它們晚上過來,咱們就幹掉它們!”他摩拳擦掌,一副與王含光肝膽相照的樣子。
這急速變臉之術看得王含光目瞪口呆,他都有點兒跟不上這位兄弟的思路了。
“為了避免那些蟲子傷人,咱們還得去早上那個地方,到了夜裏它們就會從山林裏出來……”朱三兒已經進入了狀態,路上就把計劃跟王含光說了個清楚。
朱三兒雖然有時候不靠譜,但是在這件事上,他還是非常透徹的。事實證明,隻要有足夠的錢買好必要的材料,他也確實還算不錯。
當天夜裏,王含光站在寒涼的夏風之中,聽著那些蟲子在深林之中發出“嗚嗚嗷”的淒厲吼叫之聲,嚇得幾乎是兩股戰戰,更別提那聲音越來越近,王含光雖然聽了朱三兒的全部計劃,可這計劃白天還覺得十分靠譜,到晚上沒了太陽人膽氣也弱了三分,事到臨頭他嚇得幾乎想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