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之中,韓楓隻覺腳下如踩棉花,輕飄飄的仿佛身在雲端。
一行人抵達離都時已是深夜。一入城門,韓楓顧不得累,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瀨離河,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身上沾著的血全都洗掉之後,他還是覺得身上有股子腥味,又洗了許久,才覺幹淨爽利,心中也踏實了許多。
畢竟是第一次殺人,難免不適應,他在黃計都麵前忍了許久,這會兒自己一個人靜下來,不禁暗覺惡心。聽黃計都的意思,那個阿克力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戎羯戰士,那麼……若是以後真的和戎羯作戰,對方都是阿克力這樣的人,那該怎麼辦?
自己對付一個都覺困難,而離都大多數的人,還不如自己。
他仰麵長歎一聲,忽地明白為什麼史書記載,都把戎羯人當做心腹大患看待。
韓楓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了家,然而沒想到,家中竟然有個人在等著他。
那人麵蒙黑布,穿著黃計都的親兵軍服,正坐在他家正屋桌子旁,翹著二郎腿,口中輕哼著軍歌。
雖然看不見麵容,聲音又因為隔著層布顯得發悶,但二十來年的相處,韓楓就是閉著眼睛,也聽得出這人是柳泉。
他一怔,下意識地往後撤了半步:對於柳泉,他這時心中懷的更多的是戒心。他終究不是個傻子,雖說不是太愛動腦子,但在離都之中,平日裏聽到的假話多於真話,他也知道人心險惡。隻是,他向來以為柳泉是不會騙自己的,若不是那晚機緣巧合他跑到瀨離河畔,隻怕到這會兒還被蒙在鼓中……
想著二十二天前的那晚,韓楓心中一凜,可轉瞬想到柳泉並不知道那天自己在,便深吸口氣,把臉上的惱意藏了起來。
他轉怒為喜,往前跑了兩步:“柳泉?你怎麼來了?我還一直擔心你呢!”
柳泉哈哈一笑,一把拉過了他,語氣一如往常那般熱情:“小囝,我也很想見你呢!我告訴你,這次我可真是交上好運了!不對!咱們都交上好運了!”
“交上好運了?”韓楓聽他難掩激動,忽地心中一動:柳泉莫不是良心發現了,要把他拜在邢侯手下的消息說出來麼?可那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莫不是……
他沉吟一想,微微一笑:“啊,今天你也去了?你瞧見了?我以後每個月都能出城一趟了!”
柳泉道:“嗯,我瞧見了,不過我要說的可不是這件事。”
“哦?那是什麼事?”韓楓一愣。
柳泉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你該知道,我之前攢了好多錢,原本是打算賄賂譚千百,叫他找個機會把咱們放出去的。”
聽柳泉說“咱們”二字,韓楓不禁暗自嗤笑。柳泉此刻說得極其誠懇,若非自己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說不定聽了這句話後,便要感動地哭出來。
柳泉見他臉上木然,微微一怔:“不過……既然邢侯來了,離都拿得準主意的人就不是譚伯了。我把那些錢都給了邢侯,跟他說好了,等過了今冬,就把咱們倆一起放出去,都到他麾下當個小兵。以後到了平沙城,那就要比這兒好多了!不用每天下礦,更不會天天隻窩在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