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韓楓來到了黛金池。
這三天之中,他翻遍了家中所有的書也沒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隻得硬著頭皮先到黛金池畔碰碰運氣。畢竟,他從來都不知道黛金池是什麼樣子,看過之後回去再找書,也能有的放矢些。
黛金池距離離都隻有三十裏路,於他來說小跑一個多時辰便能到。但跟著他的五個看守不願意跑,他身上又帶著腳鐐手銬,隻得老老實實頂著秋日烈陽走了三個時辰,到了戴青族和阿金族女子的埋骨地。
隔著還有一段路,空氣便已充滿了一股清香氣。這味道和草香花香不同,但更清新,叫人聞著便覺頭腦清明。
韓楓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連帶著身邊的看守也小跑了起來。不過大家如今都沉浸在這芳香之中,速度快些並沒有人叫苦喊累。
到了黛金池畔,還沒挨近,便見一尊巨石屹立在天地之間。那石頭上寫著數行大字,筆鋒婉轉流暢,但一勾一畫卻如人暗歎,竟帶著幾許哀怨。
韓楓這時已識慣了字,見狀不由腳步一停,凝眸看去。
“黛金池水清如許,芳草如茵有幾春。隴下萬千夷虜女,何曾有負浪城人。”
石頭底下沒有署名,隻留了一個血紅的掌印,和這上邊漆黑的墨字相比,叫人瞅著觸目驚心。
隻是,那些墨字之後,卻也透著血紅。
韓楓走到那石頭旁,伸手在那些字上摸著,忽聽身後有個看守說了話。那看守在離都待得時間久了,跟韓楓平時也算認識,故而待他也算和善。
他說道:“這首詩,是夷女寫的。”
“夷女寫的?”韓楓一愣,夷女跟代人語言不通,那些人到了離都後,很多人到死都學不會幾句代語,就跟個啞巴似的,更何況寫詩。
那看守頷首一笑。他年紀比韓楓大十幾歲,這會兒一捋頜下胡須,竟像個說書的先生:“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和老三抬個夷女的屍體到戴金池要葬了,沒想到她是假死,忽然從架子上翻了下來。”
“一開始我和老三還以為是詐屍了,嚇了一大跳,後來才發覺她是想跑。可是她一直在咯血,就算跑,也活不了。她那時衝天又哭又叫,後來爬到這石頭旁,咬破了手指頭,寫下了這句詩。寫完了,也就死了。”
“我和老三回城把這件事報給了當時的城主蕭伯。蕭城主到了這石頭旁,本來是要找人把這詩鏟掉的,可他看了半天,終於還是讓人留了下來。不僅如此,還叫工匠拿墨汁在上邊重新寫了一遍,拿紅漆把底下的掌印描了一遍,說是也算個紀念了。”
聽著那看守的敘述,又看著這石頭上的字,韓楓隻覺得心中堵得慌。
這夷女雖然學會了代語,又會寫詩,但終究還是不能全明白代語的意思。
夷虜,夷虜……她以為夷虜女就是稱呼自己,卻不知這其中還有許多鄙夷之意。“隴下萬千夷虜女,何曾有負浪城人”,她向天哭喊,也是在喊這句話吧。
她並沒有負離都的人,也沒有負過代國人,卻為何要受這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