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海盜灰飛煙滅。明溪掏出懷中的帕子擦了擦略顯蒼白的臉龐,拭去鬢角汗水。
她略帶疲憊的樣子落到詹凡的眼中,年輕又偏執的殺人狂卻已無法再對她起些許輕視之心。詹凡記得上山學藝時,師父曾跟父王說起他可教“一人敵”之術抑或“萬人敵”之術,而父王為他選定的是“一人敵”。
一人敵,說白了就是殺人的功夫。詹凡自詡為這方麵的天才,而他師父也認可這一點,因此數年修煉,他下山後憑自己的功夫可以傲視群雄,他能夠仗劍天涯,他認為除非自己願意,否則這世上再無什麼能夠製衡自己。
學藝時,他也曾好奇“萬人敵”究竟是什麼,而師父隻說了八個字:堪,天道也;輿,地道也。“萬人敵”自然指的是堪輿術,而堪輿術在如今脫胎換骨,便是陣法。詹凡眼高於頂,一直覺得再厲害的堪輿師或陣師也敵不過自己手中三尺青峰,但今日見識了明溪描天畫地的本事,這才知道自己竟如井底之蛙,無知可笑。
真正的萬人敵,竟然能奪天地之功,窮造化之力,誠然,陣法需要人力,需要時間,但這一切都讓詹凡覺得太過震撼。如果有朝一日他和明溪成為敵人,一對一的情況下他當然有信心在明溪擺出陣法之前殺了她,但假如有一個如韓楓那般的人拖住了他的手腳,假如對方陣法擺成,又該如何?
詹凡再蠢,也瞧得出韓楓對明溪的感情不一般,事到如今,他隻有心中暗自祈禱,但願韓楓永永遠遠會輔佐詹康,明溪趕緊變成韓大嫂,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做些女人該做的事情。
明溪疲憊地對白雪招了招手,然後整個人跌在了一團白棉花般的皮毛之中。她無心顧及詹凡想什麼,隻知道要趕在殘餘的海盜返回目舟湖前斬草除根。
白雪與一丈黑一左一右,如純白與純黑的兩道光,向目舟湖襲去。而不知何時,這兩道光中又加了一道紅光,正是從小山上趕下的韓楓。
九灼追白毛斑虎追得輕鬆,追一丈黑更是易如反掌,縱然背上坐著兩個人,也奔馳如飛。
見詹仲琦坐在韓楓身前,那瘦小的身子骨似乎全靠韓楓攬著才不至於從馬背上摔下來,明溪眯眼笑問道:“叔祖,今天我的表現怎麼樣?”
“馬馬虎虎。”詹仲琦百忙之中還不忘吸鼻煙,“你記得我說的話,別抓那個姓趙的,隻要那個半夷女。”
“姓趙的,半夷女?”韓楓聽得一驚,暗忖那姓趙的多半是海盜的頭目,也是山匪的頭目,可這半夷女又是怎麼回事。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分離十年之久的妹妹,可這思緒卻被明溪的話語打斷:“韓大哥,你知道那姓趙的是什麼人嗎?”
韓楓暗忖明溪這話問得倒蹊蹺,自己雖然在離都認識許多姓趙的,但沒有一個有本事跑到江南當海盜的。
而明溪明顯也沒打算等著韓楓回話,她頓了頓,便又續道:“你說你之前在江興幫,這個幫會我也聽過。你們幫中有位老十,不知你見沒見過。”
“十哥?”韓楓陷入了沉思。十哥的確姓趙,這一點他從蔣七處聽到過,但趙十應該早就死在了清河城,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山匪和海盜的頭目,又跟什麼半夷女糾纏在一起。
見他不信,明溪又道:“總之咱們不動他,把他讓給風城花都的援軍收拾。”
明溪一臉悠然自得,韓楓卻情不自禁地起了疑心:明溪究竟知不知道江興幫的“葉四”就是如今帶領著援軍的主帥詹康,她又知不知道“葉四”對趙十兄弟情深?
韓楓是經曆過兄弟反目的,因此不忍心去想詹康和趙十兵戎相見的情形,而此刻目舟湖近在咫尺,一抬眼皮,就能瞧見水霧籠罩之中那深紅色的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