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仲琦的一番話解開了韓楓對他背叛代帝的疑問,卻沒有說明他為什麼投靠了夷人,而且犧牲自己成為了無心之人。
那是另一個故事,顯然詹仲琦此時此刻沒打算告訴韓楓。兩人停在了一處民宅外,民宅之內黑漆漆的,沒有一點人氣,仿佛是個鬼樓。
春寒料峭,詹仲琦站在這黑漆漆的門樓前嗬了口氣,吐出了一層層的白煙。韓楓道:“這是我們住的地方嗎?”
詹仲琦道:“你在山中的時間太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最近傳來了話,說帝都派了使者到平沙城找邢侯談,或許會割地求和。世事突變,城中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割地?”韓楓問道,“難道邢侯又打算起事了?”
詹仲琦笑道:“倒不是邢侯打算起事,而是芒侯日前對帝都去了戰書。”
芒侯會去戰書並不是太出人意料的事,在等待離娿和婉柔二人的過程中,韓楓已猜出了那戰書上寫的內容:“借著先帝暴斃,死的不明不白的機會,向現在的代帝問責麼?這是你出的主意吧。”
詹仲琦道:“對。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名正言順的借口。楓兒,這民居你是住不久的,等過了明天,你就到芒侯處,是……”
這一天終於來了。韓楓不知為何卻覺得背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如邢侯借柳泉起事一樣,他也成為了芒侯身前的盾牌。他將成為一個空掌大權的傀儡,被關在一個錦衣玉食的籠子裏。想到這兒,韓楓仰天笑歎道:“我自自在在地過了這麼久,比柳泉快活許多。這會兒才關起我來,倒也不算虧了!”
詹仲琦道:“有我在,不會讓你被關太久。楓兒,大部分的事情已經都鋪墊好了……”
韓楓道:“都鋪墊好了?江南的越王呢?就算由梁公牽製他,但梁公和邢侯才是一夥的!”
詹仲琦道:“麵和心不合,誰都不是為他人做嫁衣的主。芒侯何嚐不是與邢侯虛與委蛇,去年剛轟轟烈烈演了一場大戲,今年又去敵為友。”
說到此處,身後兩個女子的說話聲已經傳了過來。她們倆人談論的話題明顯比韓楓和詹仲琦說的要輕鬆許多,離娿依舊一蹦一跳的,青蟒這時早盤回她身上,婉柔則笑得眉眼彎彎,似乎剛從離娿口中聽到不少有趣的奇談。
如鬼樓一般的民居雖然不算奢華,但比起野外露宿還是強了許多。這是韓楓和婉柔兩人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一夜無話,等在醒來時,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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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韓楓聽到的是熟悉的“噅噅”叫聲。那是馬的聲音,是九灼的叫聲!
這聲音他許久都沒聽過,睡夢中朦朧聽見,隻以為身在夢中,要麼便是這之前的數月功夫都是一場大夢。直到庭院中的人聲也漸漸多了,他才恍然醒來,洗漱過罷,到了庭院之中。
他聽到的果然沒錯,庭院正中一匹紅馬頗不耐煩地揚啼嘶鳴,它渾身的紅毛映著朝霞閃著火光,巨大的馬身健壯無比,正是馬王之王——九灼。
即便在他眼前出現一隻雪雕,也不會讓韓楓更覺驚訝。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好一陣子,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九灼看見他後也逐漸和緩了下來,“希綠希綠”地叫了幾聲後,對著他歪了歪脖子,又噴了兩個鼻息。
九灼第二個鼻息還沒打完,韓楓已衝了上去,一下子把它抱住。他撫摸著九灼的鬃毛和脖頸,笑得舒心暢意。而九灼也蹭著他的頭,像是在訴說思念之情。
數月未見,九灼威猛依舊。果如白童所言,它是馬王之王,在什麼荒野環境中都如魚得水,能夠活得自由自在。然而九灼即便通靈,也到不了未卜先知的地步,它如何能從象城附近徒步而上,翻過千山萬水抵達鋒關芒城呢?
韓楓看著站在九灼身邊的離娿,見小丫頭笑得一臉燦爛。離娿眨著眼睛,問道:“你猜它怎麼來的?”
這丫頭該鬼馬精靈時鬼馬精靈,該狠厲決絕時狠厲決絕,如今該天真爛漫了,當然也如同陽光下的初晨露珠一樣,像是個透明人。韓楓無奈回道:“你用了什麼手段?”
離娿吐吐舌頭,道:“怎麼說的這麼難聽?哪裏叫手段了,我分明是對你的事情上心啊!我記得你帶著坐騎來的,記得你的坐騎似乎還不錯,便寫了信給郎巴大叔,讓他幫著找找。哈哈,這馬很聰明,郎巴大叔說他跟這馬說是來找你的,這馬就乖乖地跟了他來呢。”
民宅的門口站著一個身著灰衣的男子,那個人給韓楓的感覺恰如彭大哥,一看便是吃慣了苦的行旅中人。他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渾身上下倒是一雙手最引人注目。那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張開來如同蒲扇一樣,讓人覺得力氣很足。他的手上有許多繭子,不隻集中在虎口——韓楓與他握手的時候,隻覺手心都被他硌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