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6章 赤江之上(1 / 2)

柳婷婷抱著死兔子高興地又連聲叫著柳泉,戚嬡見柳泉難得高興,心中一暖,大著膽子湊到了倆人身邊,道:“婷婷,你現在能打兔子,便是長大了。以後再要喊你父皇‘爹’,可是要惹人笑的。聽嬡姨的話,還是改……”她這原是一片好心,孰想話未說完已被柳泉截口打斷。

柳泉的臉色竟比小孩變得還快,方才還萬裏無雲,頃刻間便雷電交加。他輕咳了一聲,道:“戚嬡,婷婷是我女兒,她願意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不需旁人教。”

戚嬡不意被他直麵搶白,偏偏又是在滿心高興的時候,一時間又是尷尬又是難過,臉上騰地一下便燒了起來。她終究是執拗脾氣,雖然強忍著不對心上人發怒,可要強顏歡笑卻也做不出來。她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似乎是想平複情緒,然而柳泉說了那話之後便又低頭去逗弄女兒,絲毫沒有安慰她的意思,這一切瞧在她眼中,不免火上澆油。

戚嬡怒哼一聲,勒緊了馬頭,生硬地說了一句:“我今天好累,還是先回去了。”便催馬離去,隻留卷雲鐵驪嗚嗚出聲,似在呼喚自己的情人不要離開。

柳婷婷直到這會兒,才驚覺戚嬡似乎不大高興,她人小鬼大,竟一下子又在柳泉懷中站了起來,憋著嘴問道:“爹,是我惹嬡姨不高興了麼?”

柳泉微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著女兒這幅麵孔,看著她那雙眼睛之中的哀愁委屈,忽然心中一痛,想起曾幾何時,也有一個女子長著這麼一雙不怎麼好看的小眼睛,看著他時眸中也滿是哀愁與委屈,讓他幾欲成狂,愛恨交加。

“小婷,你究竟在什麼地方?”柳泉喃喃自語。

柳婷婷卻沒有在意父親的話,在她心中,倒有旁人更為要緊:“爹,我要嬡姨做我娘,好不好?”她撒嬌說著,於她而言,這種要求似乎很簡單,就像平日裏問柳泉要一件玩具那麼簡單,而在她印象中,父親似乎從未拒絕過她什麼。

可偏偏這一次不一樣。柳泉不假思索便瞪著眼睛怒斥了一聲:“胡說,誰也不能做你娘!”

卷雲鐵驪這時已往鷹翔城緩緩走了一段路,四下無人,故而柳泉的這聲喝比往常更顯大聲了許多。

柳婷婷被柳泉斥得一愣。她眨巴著一雙小眼睛默默地盯著柳泉,然後嘴角緩緩癟了下去,隨即忽地嘴巴一張,“哇”地一聲哭號起來。

這一哭,不可謂不震天動地,驚心動魄。

柳婷婷不愧是柳泉的女兒,嚎哭之餘,借著這股勢頭,竟開始有理有據地數落起了柳泉,指責他種種不稱職之處:“爹爹最壞了!平日裏……嗚嗚嗚……不陪著我……隻有……嗚嗚嗚……嬡姨陪我玩……嗚嗚嗚……你不陪我……嗚嗚嗚嗚嗚……還不許別人陪我……我再也不理你了……還罵我……嗚嗚嗚嗚嗚嗚……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從啼聲清亮一直哭到聲音嘶啞,甚而至聲嘶力竭。而柳泉卻在那句嗬斥剛一出口時便覺後悔,隻是他從不是輕易認錯的個性,直到見女兒鼻涕與眼淚齊飛,脖子耳朵共朝霞一色,才急著開口道歉,但小心翼翼的道歉聲音始終比對方的破嗓大哭低上一籌,直到柳婷婷哭累了,他的話才有一搭沒一搭地飄進她的耳朵。

“爹陪著你,爹好好地陪著你。”柳泉往日的伶牙俐齒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來來回回隻這兩句話,連他自己說得都覺乏味,然而柳婷婷卻偏偏隻認這兩句“靈丹妙藥”。

方才還哭得臉紅脖子粗的小丫頭情緒大定,如火燒霞般的肌膚也緩緩退回了玉脂白。她又眨巴眨巴眼睛,任由父親把鼻涕擦掉,破涕而笑道:“那麼嬡姨也陪著我麼?”

“罷了,都陪著你。”柳泉歎了口氣,捧起柳婷婷的小臉蛋親了親。

柳婷婷這回徹底開心了,她一雙小手摟著柳泉的脖子,仰頭看著他,這才發現父親的眼睛竟然也是紅的,不由驚訝問道:“爹也哭了嗎?羞羞羞,哭鼻子。”這是平日柳泉笑話她的話,她聽得久了,竟連語氣也學得一般無二。

柳泉被女兒說得又好笑又好氣,不由苦笑了一聲,低聲自語道:“是啊,我也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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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盡享天倫之時,韓楓已經進了伏濤城。

入城時幾人換車乘船,經城北河道。過水門時,韓楓看到門中雕塑的那一隻伏濤獸,不由想起以前入風城花都時白童的那一番話語。

“伏濤獸,這是土木厭勝的一種。”白童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凡建水門,必建伏濤。這是你們代國……你們代人好幾千年前土木師傅傳下的慣例。”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愣頭小夥子,再見這伏濤獸並不覺得驚奇,隻覺另有感慨。所謂土木壓勝,屬於堪輿的分支,而堪輿在詹仲琦口中,隻是對天地之氣一種大而化之的處理辦法。

天地之氣不好掌控,然而曆代的陣師們卻在不斷地摸索之中,找出了一些“簡易”的門道。譬如陣師能夠行雲布雨,掌控天氣,但尋常百姓卻也知道“日暈三更雨,夜暈午時風”的道理,前者直抵因果,後者關心表象——而這水門布伏濤,對於尋常木匠來說,便是約定俗成的表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