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0章 看山看地(1 / 2)

若受旁人如此威脅,韓楓隻怕掉頭便走,然而此刻非比尋常,他一陣無奈之下,看向那此刻看似平靜,實則危險潛伏的江水。

想著方才那一幕,他猶然心有餘悸,暗忖若仍舊用石頭引出蒙鱅,再以紫金刀殺之,未嚐不是一個簡單易行的法子。然而兩相搏鬥,勢必血光四濺,且自己不一定能夠保證全身而退,倘若受傷,又或者未能一擊成功,多半都會讓這孩子起了小覷之心。梁鈞此刻已經對自己不大客氣,故而這一仗勢必要贏得漂漂亮亮,才能讓他心悅誠服。

情不自禁之下,韓楓不由自主想到了詹仲琦,心想若叔祖在此地,他又當用什麼法子。而這一想之下,韓楓又暗暗一笑: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已將詹仲琦當做了一個標杆似的人物。仿佛自己做的事情,總希望能得到叔祖的讚賞,能夠靠近叔祖的水平。或許自己早已被他的本事折服,對他欽佩至極吧。

而若以詹仲琦的目光審視,以人力強行降服這龐然巨怪,無論如何都是一件愚蠢至極的事情。以他的手段,自然是以陣殺之,既不汙手,也不費力,而且十拿九穩。

韓楓心念及此,便沉下心來。他並不靠近那水麵,反而是在岸邊地上找了塊平坦的地麵坐了下來,將紫金刀連刀帶鞘插在身旁,凝神去觀察這河流四周的情形。

曉灼暗暗籲了口氣,到了青草地上一飽口腹;梁鈞和母親卻麵麵相覷,不知韓楓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黑子遺孀雖遲遲未走,卻並沒有攔下自己兒子所提的無理要求。除了好奇以外,她也是真想見見韓楓的實際本領。在她心中,黑子原本已經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然而英雄如相公者在離開象城之後仍然客死他鄉,這讓她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懼畏。及至見到這河水之中的猛獸,以及這小蒼梧林中的螞蜂窩,她更覺這世上處處驚險,人能活著實在不易。如今兒子又要離開,雖說是為了相公學藝報仇去,然而兒行千裏母擔憂,她愈發害怕孩子會如丈夫一樣一去不回。

但是若有一個本領高絕的師父領著他,無論如何,她自己的心都會平靜許多——哪怕正是這個人帶著相公走到了一條不歸路上。

當然,私心之中她還是希望韓楓會自己放棄這個挑戰。如果他無奈離開,那麼也許梁鈞會“無憂無慮”地龜縮山間過一輩子。每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走南闖北的男子漢,但同時卻也希望他永遠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任何傷害……人之矛盾,何其坎坷。

此刻的梁鈞還體會不到母親的心情,同時,他也看不懂韓楓在做什麼。在他心中,韓楓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去殺了蒙鱅,便該一刀劈開江水,第二刀將蒙鱅劈成兩半,然後帶著他大步流星地過到江水那頭——也許還該加上仰天三聲長笑。

韓楓如果知道了梁鈞心中打的算盤,隻怕要一身冷汗。然而他此刻全神貫注在這四周的天地之其中,渾然忘我,卻令梁鈞越來越耐不住性子。

“你是怕了麼?”梁鈞問道。他眼中的蒙鱅無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怪物了,在如此巨獸麵前,隻怕就是黑子本尊來了也隻剩落荒而逃的份,更何況旁人。然而黑子已死,在這孩子心裏又留下了個無比之光輝高大的形象,梁鈞縱然知道父親多半也會害怕,內心深處卻抵死不認。見韓楓遲遲沒有動作,梁鈞又拋出了一句:“若我爹在這兒,嚇也把那怪物嚇走了。”

韓楓嗬嗬笑笑,不置與否。他細細地感受著身旁的一切,看天看雲看山看水,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最好的時機。他做不到如詹仲琦那般嫁因就果,隻能自己去思索每一種可能,然後逐漸推算出每一種的結果。所幸有白童微弱的“開來”幫助,他的推演並不麻煩。

憑空之中,他幻想了無數種進擊方式,其中大半成功,但也有小半致使自己命喪“魚口”。他仿佛無數次看見蒙鱅從水底一躍而起,將自己拖入那黑暗幽深的漩渦之中。他算著風吹,算著水流,甚至算到了岸旁每一塊石頭每一片樹葉對這戰局的影響。往常他與人打鬥之中並不在乎的細節,在此刻都以成千上萬倍放大的方式呈現在眼前,讓他悚然心驚。

而這同時,也是他第一次以徹徹底底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回顧以往的那些血腥場麵。他似乎重新置身於清河城附近,看到自己與詹凡配合著殺那些山匪海盜。往日覺得殺來如此順手,這時回想,才覺出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