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一行人繞過博望峰,到了南長門山的北邊——亦即真正的長門山。
這山中的一草一木,韓楓都覺得很熟悉。他時常出神,而後便會覺得熱淚盈眶,連自己都詫異。他本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更未曾將離都當做“家鄉”,可不知不覺的,此情此景還是正中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而就在眾人在長門山休息的最後一晚,兩個十人組半夜裏忽然鬧了起來。
二十個大男人你呼我喊,攪得整個隊伍不得安寧。每個被擾了清夢的人都沒了好脾氣,但當問清楚這些人在吵什麼後,所有人都清醒了。
韓楓不見了。
十人組互相推諉責任,都怪對方沒有看牢人,清秋也心懷惴惴,隻覺無人領路,一時沒了方向,所幸一盤散沙之中,郎巴並沒有慌。這位盲了雙目的大師走到原本停著夜的地方,蹲下身子撫摸著夜踏過的泥土,嘴角微露笑容:“你們放心等候,最多兩三日,你們的韓帝就回來啦。”
而就在營中亂成一團時,韓楓已經帶著夜行走在長門山的茫茫山路之中。
這條路他曾經走過,那時他還是個逃兵,而此時此刻,他已經貴為一國之君。然而身份再不同,這路仍舊如故。尤其在這迷蒙夜色之中,他深深地呼吸著此處的空氣,隻覺鼻翼一開一合,心肺浸潤的都是舊時故事。
他一路向東,任由夜跑發了性子,甚至如此……他仍然嫌夜的速度不夠快。兩旁的樹木飛速閃過,一如他腦海中的回憶,如洪水一般一浪又一浪,席卷而來。
他要去見一位故友,一位故去之友。
“小令,我已經有兩年多沒有見你了,眼見就要到三年啦。”雖然卓小令早已跟他挑明身份,也已經說明自己的真正名字叫做“卓小婷”,但在韓楓心中,她依舊是曾經的那個兄弟——小眼睛小鼻子矮個頭,喜歡偷人東西的卓小令。
他終究無法將卓小婷看成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甚至他內心覺得,倘若真的那麼看待卓小婷,反而對不住她。對不住她從小到大的努力,對不住她的“特別”,更加對不住她和自己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
喜歡他的女孩子有很多,婉柔是,虞天星也是,還有讓他刻骨銘心的明溪,而自打他當了這個韓帝,“喜歡”他的女人更是數不勝數,然而天下隻有一個卓小婷——卓小令。
卓小婷的墓在長門山的最東段,他此刻從長門山偏西趕過去,即便有夜的腳力,也要兩天兩夜,幸而有白童在,即便在馬背上他也能休息,而夜也跑得輕鬆愉快,並不覺得累。
也許是因為距離故鄉近了,夜不時歡快地打著鼻息,且跑得“橫衝直撞”,將馬獸的本性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嚇得山路兩旁出沒的野獸紛紛躲避。
而此時此刻的韓楓也今非昔比,破障後的他在平日裏也比以往敏銳許多,他耳聽林濤,目觀樹影,將這長門山看得更加透徹,甚至真正找到了鳴猿。夜快到以警覺著稱的鳴猿甚至沒來得及發出預警的叫聲,而在一片光影之中,韓楓縱馬飛馳,對那枯樹甘間的猿影隻有短暫的一瞥。